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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去啊?”
“……上、上厕所……”
徐步迭不敢看程翥的脸,躲闪着视线,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不着寸缕,光溜溜地原形毕露。他原本想要收拾一下——心情和身体——以便于保持体面地像个成年人那样大而化之地谈论这件事——如果程翥觉得需要谈论的话。但现在一切都乱了,只是被他这样一下禁锢着压在底下、那份赤裸的青涩便暴露无遗。再说,虽然他们不算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程翥显然没有自己那副照顾人的本事和耐心,两人身体欹近,热度交叠,感官被无限放大,甚至能感觉到昨夜身上残留着的某些液体被体温蒸干发硬,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这时候又随着身上的动作和出汗而逐渐化开,只留下一片不为人知的麻痒,悄默声息地搔着短处。
程翥也终于醒了点,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有些玩味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伸手试着擦了擦他脸颊,拇指上生的茧子一直磨到眼角,小徐在他手底下瑟缩了一下,却听他笑道:“不哭了啊。”
“我没哭!”徐步迭大声反驳,却下意识觉得心虚,想要伸手去抹脸颊,一挣才发觉自己手还被他抓着,摁在枕头上面,登时脸上飞红:“……你放开。”
“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玛德,说好隔天就忘了呢,老男人不要脸啦,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小徐没遇到过这种套路,羞愤欲死,连生气都提不起来了,更枉论什么自怨自艾;但他又迫切地必须逃开,不然这目前的生理问题箭在弦上不说,更可能引发更多的生理问题……
他像只蝴蝶那样翕动眼睫,突然挺起上身、脖颈却仿佛被谁残忍地向后拽曳着不舍离去,于是如天鹅般弯曲下沉,有些长了的头发全沙沙地扑棱着如沙散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轮廓分明的面容、这一吻蜻蜓点水般地在程翥唇边一触便飞快地逃了,然后才敢小心地、带着点讨好意味地看过来。程翥哑然失笑,倒也没继续为难他,自己往旁边一倒,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
刚才还乖巧可人的小家伙这会就跟涡轮增鸭一样,唰地就跑了没影。
程翥想笑又不敢笑,躺在床上来回想了一遭,到最后出口时却变成了一声叹息。他爬起来随便抓了一把头发,从衣柜里扒拉了件干净衣服套上。
等徐步迭磨磨蹭蹭洗漱完毕回来,卧室已经被简单收拾了,他忐忑地找了一圈,发现程翥在外面的花园里,很没正经地跨坐在收藏的那台老式电视机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抽烟。等挂了电话,转头看见小徐,冲他点了点头,招了招手:“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徐步迭心里乱得很,一边七上八下忐忑地跟抄了暑假作业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似的,可一边脸上却要装出事不关己无所畏惧的模样——能有什么问题?全都是问题,可也全都不是问题;这世界被问题布满,每一个人都问题缠身,如果他能问问题的话,他一定揪住命运的领口大声质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被你这样对待?
他也试着揣测程翥想要问什么。无非是那些他难以启齿的疼痛,催人泪下的东西:家里什么情况,病情到底如何,亲戚怎么会这样,今后打算怎么办呢……哀叹几句,欷歔几声,自作主张地规劝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你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总之不该怎样;或者自作聪明地决定几件事,可以搞个捐款,搞个众筹,再不然搞个直播。他一声不吭,人便倒先急起来,反而埋怨道:你这孩子,我跟你讲的都是实在的,怎么不识好歹呢!久而久之,他便把表情全都改成了笑,挨个都笑回去:好的、是的、我会考虑,我再想想……
人如同来看热闹的潮水,潮来汹涌,夹枪带棒地宣泄;可潮退也就在须臾。很快,一切又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周而复始。
他想,不管是哪一种,都没什么差别,就像抗洪抢险已经成了习惯,虽然危险却不是不能应付。
程翥却问:“为什么是《融》啊?”
“……啊?”
“啊什么啊,就是你飚起来砸了的那个。”
“……你问这个……?”
程翥反倒乐了:“怎么,你怕是都要跟着敬嘉年一起卖身给姜念抵债了,我都不能问问这个?”
“我……我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袋一懵就……”小徐的头几乎要埋进自己的领口,像一颗丰收了的麦穗待人宰割,“我一会就去给她道歉,要做什么处罚我都愿意……”
“停,打住,我不是要问你打算接受什么处罚。那个我说不算,”程翥挥了挥手,“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是它?你看到了什么?你那天盯着看了好久。”
“……我看了好久……吗?”徐步迭有些惊愕地问,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那次自己像入魇了似的盯着一座雕像看了至少大半个钟头的事实。
程翥似乎察觉了他的讶然,笑了笑说:“你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好像你们之间能够交流一样,有一种共鸣感;就看上去有点……像是要被它蛊惑了,而且你似乎都不知道这件事。”
小徐愣了愣,他绞着手指。“我不会说是被一件作品蛊惑的,那也太给自己开脱了。不过……要问感觉的话,那很……复杂。我从一开始看见它起,就非常……害怕;还有厌恶。字面意义上的,毛骨悚然。”
“因为母亲的意像?通常人感到不适的话不会盯着看。”
“……我也不想盯着看,我只是……”我只是逃不了。他把后半截咽下去,“即使想不看,它就在那里啊。又不是闭上眼睛就不存在了,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该解决的事情,还不是得解决吗。”
“你觉得它哪里不好吗?”
“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它看起来很美……很伟大。”
“美和伟大对你来说很有压力吗?”
男孩子笑了一下。“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程翥还是察觉了他的躲闪。像用茧子把自己一层一层地封闭起来,在里头不为人知地静静地窒息。可你如果想要救他,那些丝线却又连着血肉,试着扯开时就痛得锥心,反而来阻止、反抗你的救援。
于是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故作轻松地换了话题:“可你也不敢看我啊,恨不得离我三丈远的模样,可是又不跑掉,是觉得我也很可怕吗?”
徐步迭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半是惊讶半是迷茫地瞧着他,好像在说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那种哑然,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程翥,好像要把他吃下去。
程翥忍俊不禁,朝他伸出一只手:“那过来。”
徐步迭望着那只手。手背上浮起青筋脉络,指甲因为工作的缘故磨得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