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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里套出真话,就连最为权威的心理治疗师也不行,除非他愿意告诉你。
    终于有一天,医生大发慈悲地向再次来访的顾警官说了一个名字。
    他用这个信息换取到了一些白纸和炭块。那个房间里没有钟表,玻璃灯管也时时亮如白昼,他禁止阅读任何书籍,只能用易碎的炭块来记录生活中的趣事。
    顾警官满足了医生的请求,而医生也向他保证此行必有所获。
    医生在纸上扫下一些线条,他用指腹将边际模糊开来,垂落的蔓草占据了大半的纸张,春日中的繁花绽满枝头,那是一张轻嗅花香的侧脸,鸢尾轻触他圆润的鼻尖,丰润的双唇浅含这一片蝶翼形状的花瓣,它安静地合着双眼,脸颊的轮廓消失在纸张之外,它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一只蛾子在窗外轻轻地扑扇翅膀,在那层特殊玻璃里面,医生注视着那对灰扑扑的翅膀,过了三四分钟又仰首对着那枚摄像头慢慢地微笑,他轻声朗读道:“坦白来说,我认为我是唯一一个在神话中彩虹尽头发现了金匣子的人——”
    高空的卷云被落日的余晖映得耀眼,低沉的嗓音像海水一样席卷而来,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台小型录音机在运作。
    那个声音就是从里面跑出来的。
    “我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在大地上,森林和群山都被笼罩在光芒之中,在大海上,为五彩的云朵增添上一抹血橘色,在无垠的大海上划进划出。”
    桌上有一大蓬新鲜的铃兰花,地面上的每一个角落都铺上了柔软的长毛毯,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在画中苍茫的薄雾映着春天的傍晚,一群飞鸟飞离湖水,在天际留有数道浅淡的蓝色。
    “我看过无数次月亮:满月如金币,寒月洁白似冰屑,新月宛如小天鹅的羽毛。”
    那个声音还未停下。
    “我看过大海平静如止,颜色如缎,或蓝如翠鸟,或如玻璃般透明,抑或如乌黑褶皱的泡沫,沉重而危险的翻动着。”
    床边那只巨大的衣柜已经悄然打开一道缝隙,伴随着诗句的念诵,里面爬出一个骨瘦如柴的身体。
    他穿着过于宽松的衣服,低弯着腰背站了起来,他得到了指引一样,朝那张桌子走去。
    “你在哪里?”他朝空气问道,细瘦的手臂搭在他大到怪异的腹部,他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迷茫的眼睛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廊处。
    可那首诗显然已近尾声。
    “我曾遇到过无数生灵,曾看过无数美景——”
    “这一切却未与你共度。这都是我的损失。这些事情我都想与你共度。这一切才会是我的收获。”
    “为了有你一分钟的陪伴,我愿放弃这一切,为你的笑声,你的声音,你的眼睛,头发,嘴唇,身体,尤其是你善良又令人惊喜的心,那是只有我有权利开发的宝藏。”
    他靠在椅子软垫上,干裂的嘴唇里冒出嘶哑的喘息,一只白皙的手掌拖着脖颈间的金锁盒,他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他其实非常害怕,当发现他的人不是医生时,仿佛世界完全崩塌了,他像人群中唯一的那个异类,他所有的举动在正常人眼中都显得格格不入,他只能蜷缩进衣柜之中,幻想着游戏仍在继续,他怀抱着一个珍宝,好等医生找到他时双手奉献于医生。
    顾警官只知道一个名字,但有关于其他的线索依旧毫无头绪,而医生就坐在为他量身定制的牢笼中,眼含阴鸷,他抿唇不笑的时候,可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与压抑。
    医生看着顾警官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莎莉是个好姑娘,她总是爱吃肉骨头。”
    受害者的家属一再向警方施压,他们想要知道另一半的尸体在哪,像是遵循着古老的信仰,一个人死后需得全尸入殓其魂魄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现在秦医生的案件正由督察长处理,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疑问。但全港犯罪资料中心里有关医生的记录滞后得令人无力,在医生逮捕归案时也只是做了一些琐碎的增补。
    顾警官不得不从医生出生到现在的生平的经历与所发生的重大事件里,按照时间线的排序再一次整理清楚,在这期间,他发现医生在六岁之后失去双亲,在那之后他被安排进入一所特殊学校,直到十七岁时才回到家中。
    医生在那所学校中待了整整十一年,学校里有一位心理治疗师非常看好他,老师对他的评价很高,也因为这样,医生一直由有这位老师照顾长大。
    根据资料显示,这位老师或许发现了医生的与众不同,医生对社会理解的缺陷及歪曲已经根深蒂固,他尝试着对医生做了一系列的心理评估与治疗,直到医生被接走之前,他还在给医生上课。
    老师想要感化医生,但不幸的是,他失败了。
    那位老师也在医生离开后的第二年辞职去往国外修养。顾警官想了很久,他认为医生之所以能与老师和平共处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医生看着整理手铐的狱警,没来由地说道:“今天是满月的日子。”
    狱警充耳不闻,只将束缚带困在医生的手足之间,他整个人被固定在担架上,嘴里还像是牲口一样套上了特质的嚼子。
    在他被推出那间阴暗的牢房之后,久违的日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面部唯一露出的眼睛闪动着熠耀的磷火,他转动脖子,声音里满含笑意:“今天有个好天气。”
    医生在到达目的地后,环视着他乱七八糟的庭院,角落的花圃上堆积着杂乱的工具,树枝上无人打理的花朵落进了树底被翻开的深坑中,破碎的花瓣像尸体被埋葬在里面,他无奈地撇了撇嘴,被顾警官架着放进一台轮椅中,他的静脉中输送着药瓶里镇定的药物,此时他的肢体瘫软,思维迟钝,脑子像是散开的流沙根本无法进行正常运作。
    “你想要治疗我?”医生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道。
    顾警官推动着轮椅,他对医生承认道:“你太狡猾了,常规的治疗手段对你根本无效,这令我们很不安。”
    “如果想要让一名精神病人失去防备,可以尝试在他熟悉的地方摧毁他珍惜的东西。”医生接着道,他的呼吸变得缓慢,他的眼瞳看着那扇越来越近的门,心中没有一丝情绪的翻涌起伏:“我看过的人够多了,而你总是说实话的那个。”
    顾警官双眼低垂,久久沉默不语,在进入大厅之前他再一次检查了医生的手脚是否被约束捆绑,之后他将轮椅停在了原地。
    一双干枯的双手接替了顾警官,空气中混杂着古龙水与灰尘的味道,那就像融化的尸液渗入墓土的腐败气息。他将医生推入偏厅,医生面对着那尊铜铸雕像,留声机的底座上堆放着一些黑胶唱片,这里没有人说话,医生却在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