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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冰原道:“昭信侯知道吗?”
姬怀素心里微微一颤,略微一忖,答道:“似有所觉,但臣未挑明,这几年臣已竭尽所能一展所长,只求得昭信侯青眼相加,憾昭信侯始终对臣心有疑忌,因此臣也只是远远守候,不敢打扰。”
姬冰原继续问话:“前日酒后与朱绛互殴,也是为此缘由?”
姬怀素心里通明一片,来了!这前面的所有铺垫,全都是为了这一句问话!他的确是马失前蹄,行了一步坏棋!
但,人无完人,他将自己的弱点打开给这位君王看着,反而有一线生机。
他只能赌,赌前世他得到储位,是因为云祯属意他。
他艰涩地吞了吞口水:“云侯醉酒昏睡,朱绛欲行无礼,臣妒火中烧,冲动挥拳,乃至之后的误伤昏迷,臣已痛悔冲动,但若再来一次,臣仍不能忍受有人非礼臣心爱之人。”
姬冰原沉默许久,才道:“男子相恋,无有后嗣。”
姬怀素流畅回答:“可于宗室中过继后嗣承继香火。”
姬冰原步步紧逼:“朕这一代已为过继,储君若是再过继子嗣,国本不稳。”这话几乎已明着在引诱他,想当太子,岂能无嗣?
这是一个甜美诱人的陷阱,姬怀素心里一片雪亮,若是前世,自己大概会毫不犹豫踏入。
但他知道姬冰原是什么人,姬冰原根本就不是那种看重子嗣后代的人,他只看才能,冷静理智到可怕,什么亲情血缘都无法牵动他的心,前世今生,唯有昭信侯云祯,得他看顾怜惜。
姬怀素飞快地回答,在姬冰原看来,几乎不假思索:“臣甘愿为贤王,辅佐明君,但求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世。”
好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
姬冰原沉默良久,起身离开了。
姬怀素头磕在床上久久不动,直到娄子虚进来扶起他来,仓皇中问他:“如何?皇上亲来探你,此乃莫大恩惠,如何做此哀求之态?发生什么事了?”
姬怀素喘息着躺下,伤口剧烈疼痛,但他却前所未有地清醒:“皇上欲为我娶谈氏女为正妃,另纳两位侧妃。”
娄子虚一怔,然后狂喜:“一正妃两侧妃,这是东宫仪制!谈氏乃陛下母族,更是贵不可言!你同意了没?”
姬怀素忽然哈哈大笑,胸口痛得几乎窒息,他两眼冒着金星,却仍然喘息着道:“我推掉了。”
娄子虚愕然:“你是病糊涂了吗!快快写折子,就说你病糊涂了!你愿意!”
姬怀素咳嗽着,却仍然诡异地在狂笑:“我没糊涂……我只是觉得好笑,曾经阴差阳错做出最对的选择的我,竟然最后放弃了,哈哈哈哈哈,我竟到现在才看明白了!”
什么治河,什么才学,都不是,前世他成为太子,是因为云祯选择了他!
这一世,他却已没了这个把握!
吉祥儿!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回头看我一眼!姬怀素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忽然紧紧按住胸膛,剧烈咳嗽,两眼一翻,吐出一口血来,晕厥了过去。
第71章 秘事
姬冰原回到宫里的时候, 心仍然是悚然的。
他执掌乾坤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被人看透,还是一个少年。
对方每一步都绕开了自己设下的陷阱, 然后准确掌握了他的喜好。
之前他好学沉稳,他是欣赏的, 固然有野心,但少年人本就该有野心和锐气。
但, 太准确了。
从言行举止, 衣着打扮, 到策论文章,奏事回话——都是切着他的喜好来, 这简直像是有人拿了他的平生来,细细分析,谋算出他的每一点喜好,每一个偏好,两军对阵,他已被人看透他的软肋。
吉祥儿。
对方野心勃勃, 意在储位,他再明白不过,而他也为此设下了缜密的令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想要储位, 娶后族嫡女,娶名门才女, 这些都是他一飞冲天的翅膀。对方母家单薄, 背景式微,唯一引以为傲的,只是这才学和相貌,他助他一臂之力, 给他最缺的东西。
然而对方精准绕了过去,并且毫不顾忌地在自己跟前揭示了自己心仪正是吉祥儿。
姬怀素所言非虚,那一闪而过的貌似谦卑的目光里头含着的势在必得。
不错,都对得上,从在学里对吉祥儿的讨好,奏琴,赏乐,千方百计接近吉祥儿,看起来的确是青葱少年,情窦初开,一见钟情,就连那一时冲动与朱绛互殴,看着也是情到深处不能自抑,少年人用情深重才引起的占有欲,被维护爱人的那种执着掩盖了。
原本君子得很,不得回应,便只远远看着,仿佛将情压抑在心中,默默守候,只是醉后嫉妒,才失态。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情圣了。
但所有的深情款款,在他这里看来都是惊心动魄的偏执。成大事者,当然需要坚持,然而感情不一样,感情这种东西需要两情相悦,不是坚持就一定有结果。
他没有问若是昭信侯一直不回应,姬怀素将会如何,他不会听得到实话。
这不正常。
真心喜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
问题是自己对吉祥儿的偏袒,平日里再如何宠爱,一般人不该敢这般赌,敢拿储位来做此豪赌。
要么是真的爱人至深,至死不渝,要么是个丧心病狂地赌徒,连爱人都能作为筹码,储位才是他所谋求的结局。
不错,吉祥儿,是筹码,也是战利品。
他下了銮舆便回了体仁宫,才进去就听到欢声笑语。
满怀烦扰惊怒,都被笑声给驱散了。
内侍掀了帘子走进去,果然看到云祯正趴在地上与云江宁打弹子。
满地散着晶莹剔透的宝石弹珠,只有红色和绿色两种颜色,云祯曲起指节,啪!一颗红色弹珠骨碌碌直穿过一侧搭好的孔洞,云祯欢呼道:“二十颗了!!”
姬冰原走进去,软地靴正踩到一颗弹珠,云祯抬头看到他,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皇上您回来了!”
姬冰原道:“快二十的人了,怎的还趴在地上玩这孩童的东西。”
云祯喜滋滋道:“您再想不到,我今儿在您的御书房里找到的这一匣子的弹珠,是我小时候藏着的!江宁说不知道这怎么玩,我告诉他从前我在宫里就和小内侍们这么能玩上一整天。”
姬冰原诧异:“这么多年都还藏着?负责收拾的内侍也太不精心了吧?”
丁岱一旁道:“哎皇上,您可不知道侯爷当初多么促狭呢,他用的一本极厚的《书论》封皮儿贴在那匣子上,立着插在书架上,这些年偏巧您都没取过这本书,可不就留着了?”
姬冰原想了下当初定襄长公主时常在书房和他议事,云祯就在一旁自己和小内侍们玩,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