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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官位谈了些赏赐,见杨羽干脆连身都转了过去,只好作罢。
后来他常来杨羽这里,甚至把杨羽的琴和书也拿了来,问青年是否愿意为他弹一曲。杨羽抱着琴沉默须臾,将琴照着墙壁狠狠一挥,刹那木屑四散。
他本可以用平沙落雁引得安庆绪自刎,可杨羽并不想那般做。
后来安庆绪再也没来,驻扎的兵马也渐渐离开潼关。直到入了冬,牢里苦寒,又没什么御冬衣物,杨羽靠在墙边,抱著书,身子一阵阵发热。
窗外又是大雪,和他赶来潼关那天时一样,白茫茫一片,仿佛长歌门初夏时纷飞的柳絮。
待到来年,长安柳絮飞时也应有花满城。
击钟鼓兮把琼芳,还余都兮报上皇。
青年轻轻的哼着,闭上眼睛,手中的书滑落下去,洒出一地干枯柳叶。
第77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用一年时间, 脱下白衣, 换上了正三品的官服。
顾惜朝点上烛火,整理明日上朝要递交的东西, 凝视着白纸黑字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生怕如今经历只是一梦南柯。
戚少商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帮顾惜朝关上窗户, 道“又有为难的事?”
顾惜朝摇摇头, 看向戚少商“今日事少?”
戚少商颔首,把回来时带的红豆糕放到案上“最近太平,楼里和寨中都没什么要处理的。”
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自从蔡傅伏诛, 杨羽拜相后, 百姓的负担一下子减了一半,落草为寇的大多还乡种田, 江湖风气肃清。
甚至安静无聊到让人整天只想吃茶打盹。
顾惜朝如今已是吏部侍郎了。
他是治理完水患, 修完堤才走的。离开那天青州百姓互相搀扶着十里相送,他三次下车谢过父老, 直到最后深深长揖,才终于止住了那群紧随的脚步。
但最终离开的车却从一辆变成两辆, 顾惜朝自己坐一辆,另一辆用来载青州父老乡亲们送的瓜果菜蔬。
那天天不太好,也下着雨。顾惜朝拨开车帘远远望着大堤的方向, 心下刚刚安定, 车后就响起了马蹄声。
骑着匹健马紧赶慢赶总算赶上的戚少商抹了把面上雨水, 撑着车窗对顾惜朝笑道“我跟你回京。”
这一跟就跟了数年。
戚少商跟着顾惜朝,看着顾惜朝在朝堂上周旋学习,一点点的磨出手腕,自己也加入了金风细雨楼,并且深得楼主苏梦枕赏识,成了副楼主。
在戚少商成为副楼主的晚上,顾惜朝请他喝酒,二人大醉了一场。朦胧中顾惜朝对戚少商道“你在这儿,我就永远不会忘了初心。”
如果说杨羽是他道义上的一把尺,提醒着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戚少商的存在就是让他永远不会忘了在青州治水修堤的那段日子。
让他永远记住,为国为民,将自己置之度外,是怎样的满足痛快。
息红泪曾来找过戚少商几次,最后一次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喜欢上别人,九现神龙戚大当家望着息红泪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很久。
顾惜朝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沉吟迟疑之余反而是戚少商先笑了出来。
“她确实没选错,赫连对她很好”戚少商道“我和他的所求不同,和赫连比起来,我肯定会辜负她的。”
说完,戚少商看向顾惜朝,看向这个和他一般志向远大,并且尽全力去将之实现的青年。
“我有我该去做的事。”
顾惜朝为政期间,两袖清风,心系黎民,小考大考年年都是一最四善的评价,为天下称道。
有时酒肆茶馆里也会提起他那娼家子弟的出身,谈客具是笑着道句谁说寒门飞不出凤凰,将之传为美谈。顾惜朝也因此成了天下寒门士人之首,名留青史。
后来杨羽辞官,顾惜朝接任丞相之位,从杨羽手中拿回了七略被撕掉的部分,与剩余五略拼在一起,以丞相身份再次呈给了天子。
年轻帝王与顾惜朝彻夜长谈,第二日上朝时,予他变法之权。
。
幼帝继位,太后听政,丞相专权。
正月时杨羽在院内的亭子里设了红泥小火炉,邀御史中丞和吏部尚书来府邸喝酒。傍晚二人来了,一位黑袍玄衣,一位青衫如洗,远远望去,还是昔日的样子。
三年前,西域人在刺杀完赵佶后全身而退,回到顾惜朝身边,装作无事发生般的过了大半年。外面只传陛下暴毙,是何原因,一概不知。
但在幼帝继位的这年冬天,恰逢政绩大考,顾惜朝回京论起政绩,竟是一最四善,上上等。
当时杨羽正一个个的收拾那些蔡傅余党,刚把吏部侍郎罢下去。太后便直接点顾惜朝上,第二年就将人留了京。
不到一年时间,从一介白衣到正三品,顾惜朝晋升之快震惊朝野。杨羽站在丞相位子上望着,和青年对视时眼里难得含了笑。
诸葛正我仍是太傅,这半年天天跟在小皇帝身后操心操的白发都多了好几缕。无情在御史中丞的位子上坐着,平时一面说诸葛正我偶尔也要歇歇,一边每天将没日没夜操劳的丞相劝去休息,恍惚间甚至觉得只需要处理蔡傅余党的自己是几人中最清闲的。
火炉烧的旺,不多时就将水煮的沸腾起来。杨羽执箸将一盘肉片拨到盆中,捧起酒杯。
炉子周围摆了四个席位,杨羽的,无情的,顾惜朝的,还有个没人坐,是陆踏歌的。
西域人在顾惜朝当上吏部侍郎的当日不见踪影,去了哪谁也不知道,但想来,应是回到了江湖。
而对三人来说,酒杯一碰,闲谈一宿,便又是一岁。
杨羽的丞相做了足足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大宋从一个亏空甚重的国家重新富裕起来,立农法,废兼并,开商道,潜移默化的改变重文轻武的想法,顾惜朝那本五略上的畅想在一条条慢慢实现,杨羽记忆中大唐的繁华也在一点点重现。
二十年,足够幼帝从一个软软的小孩儿长成意气风发的青年,足够在原本的青年鬓角添上白发丝缕。在第一次政见相左,而青年能与他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讲出自己想法的原因依据后,杨羽便辞了官。
他辞官那天,环顾和二十年前相比破败依旧的院子,深觉没什么可带的。于是只拿了对玉佩,抱着琴,装上少许金银,乘一叶舟,直下江南。
在江南,杨羽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将学馆定在千岛湖,命名长歌门。
天下学子闻风而去,杨羽择其中少量德才兼备者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又半年,无情辞官入长歌门,教导诸生平冤断案,品行忠义,为官应为应不为。
长歌门自此日益壮大,几有取代太学之势,而杨羽在最初几年的忙碌后便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