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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席上也便欢腾起来。
    轩辕曜看着进士们将酒盏投入江中曲水流觞,莞尔一笑,忽而起身道:“所谓金榜题名,题名立碑必不可少。朕此番连中三元也不容易,想去慈恩塔下题名……”
    “陛下,”孟平慌忙起身,“一般题名均是选一书法最佳者誊抄所有人名姓,何劳陛下亲身前往?”
    轩辕曜挑眉,“难道朕不是那个书法最优者?”
    一旁的金吾卫将军脸都绿了,一科举子数百人,待陛下将名字尽数抄录到碑上,起码要一个时辰,慈恩塔周遭人来人往,如何能确保陛下安全?
    贺熙朝与沈临也跟着劝,轩辕曜却固执己见,一定要御笔题碑。
    “陛下,”贺熙华见贺熙朝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心知再不能作壁上观,“臣以为此科与旁科不同,既有陛下独占鳌头,自然应镌刻于碑上,方为不朽。不如陛下圣驾回宫后一一抄录,再命人寻美石良材立碑镌刻,如此方尽善尽美。”
    “哦?灵煦这么认为么?”轩辕曜似笑非笑。
    这表字过于陌生,贺熙华忍住心中的古怪,恭敬道:“是。”
    轩辕曜沉思道:“说的极为有理,但朕此刻……”
    贺熙华终是忍不住抬头,略带愠怒地扫了他一眼。
    直视天颜还对着天子怒目而视,这已然算得大不敬,一旁的守让脊背发凉,却见轩辕曜笑出声来,“好好好,朕竟忘了此行还带了谏议大夫出来。唔,找朕的不是,再让朕不痛快,谏官不就是做这个的么?”
    眼见贺熙华的神色愈发难堪,轩辕曜终于住嘴了,“便不劳民伤财,徒生枝节了。赵之灿,你赵家惯来以书画闻名,令尊一手草书便是出神入化,虎父无犬子,不如你便为朕代劳吧。”
    “臣遵旨。”
    尘埃落定,轩辕曜靠在凭几上,淡淡地看着进士们痛饮狂歌,沉醉大好春光,就在一日前,他仍与他们一般风华正茂,可不过短短一日,他便又苍老了回去,再度成为被迫多出千秋万岁的不死老妖。
    “中孚,”轩辕曜起身,“陪朕走走罢。”
    沈临起身,落后他一步,二人沿着曲江池不疾不徐地走着。
    “朕此番回来,惊到你们了?”轩辕曜敛去了先前挂在面上的雀跃神情,淡淡道。
    沈临躬身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轩辕曜点头,“哦?何事在意料之外,何事在情理之中?”
    “陛下高中三元在意料之外,细忖却又在情理之中;陛下暂不亲政在意料之外,三年之期在情理之中;笼络宗室与勋贵在情理之中,赐婚却又在意料之外了。”
    轩辕曜俯身将地面上一枚铜板拾起,交给身后的守让,“看起来你对朕赐婚之事颇不以为然。”
    “臣本以为陛下想重用小贺,如此琅琊王府这般的岳家再合适不过。”沈临斟酌字句,“更何况,据臣所知,两府已经相看过。琅琊王府虽有些顾虑,但小贺大人品貌才情世上少有……”
    “难道朕是棒打鸳鸯了,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轩辕曜顿住脚步,双手拢在袖中。
    忽而之间金乌西坠,夕光看似温柔地洒了满地。
    “听云升兄所说,似乎是相中了的。”
    轩辕曜双瞳里光影细碎,“崇泰到底不过一个郡主,哪里配得上他?他日,朕定还他一场更尊贵的姻缘。”
    比崇泰郡主还要尊贵?沈临正自咋舌,就见轩辕曜已经缓步向玉辂,背影在夕照下竟有几分萧瑟。
    “朕欠他的。”
    第70章 第十六章:垂拱而治
    承明十二年三月初六,时隔两年,天子再度临朝。
    轩辕曜这几日睡得不甚安稳,苦日子过惯了,乃至于高床软枕都难以安睡。
    直接后果便是,天子出现在朝堂上时,心不在焉,满脸倦怠。
    好在仍是大司马大将军贺鞅摄政,天子听与不听并不十分紧要。
    大朝会第一桩事,便是安排新科进士们的差事,吏部尚书已拟好一个折子,再将二甲以上这些正经进士的职司简要禀报一遍,三甲那些同进士便隐去不提。
    轩辕曜并不意外地发觉叶胥朝这般的铁杆贺党、赵之灿这般的勋贵子弟都给安排去三省六部九寺做个清贵京官,钱循、王庐这些与贺党有私怨的都打发去穷乡僻壤做个县丞、主簿。
    若是从前,轩辕曜恐怕会义愤填膺,可换了如今的他,却觉得能去郡县历练数年,对这些年轻人是天大的好事,甚至还有几分窃喜。
    反观堂下诸人神情,叶胥朝坦然受之,王庐愤愤不平,钱循心如止水,赵之灿怕是记得先前自己对他说过的话,面上竟还有几分失望。
    “陛下以为如何?”贺鞅见他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不耐道。
    轩辕曜点头,“甚合朕意,大将军定夺便是。”
    自打他回来,贺鞅就觉得他听话得不像话,反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那便好。”
    吏部之后便是户部,主要说的是赋税、漕运和春耕之事。
    轩辕曜漫不经心地听着,懒得去计较数目到底能否对的上,听见淮南道四郡免今年税赋,其中临淮免去三年税赋时,微微点了点头。
    “如今安保良还在泗州?”贺鞅坐在御座两阶之下,发号施令。
    “正是。”
    贺鞅冷笑一声,“日日就知道向朝廷讨要银子,既知道朝廷今年年景不好,也就该体谅朝廷的难处。”
    轩辕曜留意到贺熙华蹙眉不语,心中知晓他碍于如今职司,不好出面为安保良辩解,便亲自开口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此番临淮治水与往昔不同,光是民夫就得征调数千名,征地所费更是不计其数。”
    见贺鞅仍是面色不豫,轩辕曜笑道:“大将军试想,疏浚所费看来甚巨,可一旦功成,可保运河百年无忧,这可是省了大钱了。”
    “陛下不愧在临淮做了两年胥吏,倒算得一笔好账。”贺鞅没好气地讥讽,“罢了,春耕如何了?”
    户部尚书战战兢兢地报了,见贺鞅仍阴沉着脸,一时不知该不该退下。
    轩辕曜又转头看向贺鞅,讨好笑道:“大将军,朕连着错过两年耕籍礼,过几日想亲自去一趟籍田坛躬课农桑,以求风调雨顺。望大将军恩准。”
    “陛下折煞老臣,日后陛下出宫,只需提前知会老臣一声便是,哪里就用得着恩准二字了?”
    轩辕曜笑了笑,继续做泥塑状。
    紧接着便是兵部尚书,要推举刘从愈前去剿灭海寇。
    贺鞅本就是赳赳武夫,前头那些琐碎杂事早就听得不耐烦,如今一听用兵,瞬间便来了精神,喋喋不休地没停,只可怜那兵部尚书为了以示恭敬,一直弓着身子,也不知这一场朝会下来,老腰安好否?
    轩辕曜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