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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低声说话,“你身上好香啊。”
    他出声时,暖暖的气息吹拂到江熠的耳廓上,普通这世间最轻柔的抚触。
    季祯说着还动了动脸,似乎是凑近江熠认真闻了闻,“真的好香的,什么味道?”
    季祯说不上来江熠身上是一股什么味道,但总觉着有股淡淡的冷香正往自己鼻子里钻。他醉了酒虽不至于忘乎所以,但的确相较平日呆了许多,此时纯粹好奇,侧脸却几乎贴到江熠的脸颊上。
    已经几乎墨色的夜晚降临,仆从们只是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脚步被压到很低。夜风很冷,但江熠无暇顾及。他耳边能听见的只有季祯的喃喃低语,以及自己心房的汹涌鼓噪。
    “也许是香灰的味道。”江熠回答,回偏院的路并不远,他忍不住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香灰是这样的味道吗?”季祯问得含糊,江熠走得慢,一点都不颠簸,他的睡意涌上来,就要睡着。
    夜风本来从前往后吹,把江熠身上的味道带给季祯。此时一阵风忽然从后往前吹来,季祯身上的淡淡酒气夹杂着一股不该在季祯身上的味道,一起抚过江熠的面颊。
    那是一股鬼气,与季祯格格不入。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江熠的脚步停下,警醒起来。
    “什么?”季祯被江熠忽停的动作晃走不少睡意,不解江熠说的,自己还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是熏香的味道啊。”
    江熠换了个说法:“你今天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事情?”
    季祯抬起头来,带着些许懵懂说:“听了戏,吃了酒,在街上逛了逛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熠的脚步重新迈开,“因为你身上有鬼气,定然是你今天接触过什么鬼物,今日见了生人吗?”
    季祯听见“鬼物”两个字,酒意消散大半,他支起上半身,睁大眼睛问江熠,“我今天在外面见的人那么多,街上有没有站着一两个鬼,这我怎么晓得呢。”
    江熠摇头:“只有触碰到你才能在你身上留下鬼气,普通小鬼无法做到。”
    今日碰过自己的,季祯脑袋里过了一遍,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记忆里的诸多细节交织在一起,忽然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尚且留存一点希望,颤着嗓子问江熠,“那,那个,我今天说的叫‘西陆’的小修士,你下午见过他的吧?”
    “我去问过,却没人记得有这样一个人。”江熠偏头看向季祯,发现他脸上酒醉的红晕都退下去不少,似乎受了惊。
    季祯此时串联起许多事情,得出一个让他觉得恐怖的结论,难道西陆是江熠说的鬼物吗?
    他在街上给西陆买饼,知道他与自己师父相依为命,那会儿街上有许多人,他身边的仆从也都看到西陆,可真的看到了吗?季祯自己也没问过啊。
    后头梁冷说有两个无门无派的修士死在了城外,现在回想更是让季祯头皮一紧,难不成那时候西陆就死了?
    而今天他明明见到西陆还和西陆说了话的,身边的仆从却说没见着。自己那时候还嫌弃他们笨,难不成他们是真的没见到西陆?西陆那分外白的脸,彼时季祯还全当是他脸色白净……说不定就是因为是鬼才那么白的。
    还有西陆在街上吃包子也不太对劲,谁会在那角落里摆一盘包子,不会是用来祭祀亡魂的吧?给鬼吃的包子,那西陆在街上捡包子吃也半点不奇怪啊。
    所有细节都对上,季祯的脑海里几乎自动把整个故事都串联好。
    赶路到边城不久,西陆与他师父去城外追踪时遇见了什么魔物,因为法术修炼得普通而直接被魔物杀了扔在乱葬岗里。师徒两个生前是穷人,死后是穷鬼,饿得慌了便向自己讨食?西陆孝顺,自己吃还不算,帮他师父也讨一份。
    如果西陆是鬼,那季祯倒是不怕了,只是心里多了些酸涩。
    西陆今天下午与他说起自己练习功法的事情时,自卑地低下头说自己没什么天赋,只能用心加倍修炼,虽然和师父一起日子苦了点,但师父对他极好云云。
    那模样真是老实乖巧地过分了。
    季祯自己从未吃过苦,却极心软能共情,听了西陆的话以后,对他更有种保护欲。
    可没料想还来不及真对西陆好点。此时一推测,西陆竟可能是个鬼。笨笨的小修士,看见一盘红烧肉都能亮了眼睛的人,竟然,还是死后变成鬼才吃到的吗?
    太可怜了啊。短短一生均是清苦,却一心向道,为道而死,连个全尸也没有,坟冢也无。
    从这里一想,季祯心酸地不知道怎么自我消解。加之本来觉得西陆乖傻,而难得对人有的些许好感,在人鬼殊途前更像是一下撞上了南墙。
    季祯将脑袋往江熠的肩上一趴,左右蹭蹭撇去一点泪花,本来是想要将情绪往下自己咽了,不想在江熠面前丢脸,但因为醉意却终究还是忍不住一下哭了起来,“江重光。”
    江熠本来只是等着季祯说话,却没想到季祯忽然抽泣起来,声音委屈极了。
    季祯眼睛红红的,他说:“我真的见鬼了哇。”
    眼泪滴到江熠的身上,明明隔着衣物,却让江熠觉得如同滚水般烫人。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季祯才好,又以为季祯哭是因为害怕,“别哭,我帮你把那鬼杀了。”
    却没想季祯一时更哭得伤心,“不,不能杀他,他很好的。”
    江熠一时有些搞不清季祯的意思,“那个鬼很好的?”
    季祯抽抽噎噎地说:“他,他生前是个小修士,但他还是说我好,他和你们都不一样。”
    西陆与他师父怎么能和云顶山庄这样的大门比较,简直云泥之别。但西陆给季祯的感觉却比任何大门大派都真诚可亲。
    此时也不光是西陆给季祯的委屈心酸,他喝醉了酒,许多本来积压在心里并不是真的不在意的情绪也跟着一起爆发了出来。
    季祯曾经做的那个梦中,那些对他的鄙夷与轻视,讲他不般配,将他弃如敝履还要踩上一脚,都仿若亲历。这无妄之灾之于季祯全都是委屈与心有不甘。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你们都讨厌我。”季祯边哭边把眼泪都蹭到江熠的肩膀,这会儿已经快把他的肩头都哭湿了,足见他心里委屈。
    “我没有讨厌你。”江熠虽然不解,但季祯哭得他有些心焦又无措,“你在说什么?”
    “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喜欢我吗?”季祯吸了吸鼻子,畅快地哭完一阵后,困意翻倍上涌。他将脸贴在江熠的颈侧,质疑般地问他。
    “我,”江熠不知如何作答,喉咙里有一个声音想破土而出,却被他又压抑下来。
    今天的月色依旧明亮,斜上枝头,从枝桠间遮遮掩掩透出些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