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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这样毫无预警地逃出封锁的牢笼。
二十年前,三个独自横跨泰缅边境的少男少女,也许正是在这附近逗留数月筹措偷渡旅费,又在某个暗夜,登上一艘早已除籍的幽灵货轮,沿着同一条河道,驶向海洋里未知的风暴。
她不肯承认,一种清明的恍然却在心底悄悄绽放,也许来曼谷就只是为了亲眼看见这个港口与这条河。
他们的过去没有分毫相似,未来亦不会再有交集,但那个男人,即使从未表露真心,残酷地在阴暗里游刃,仍狠狠带走了她心脏的某一个部分,而留下的那一块却惊异于理智依旧如此不分是非黑白,不知悔改地想起他。
有时候她不禁想,那人的秉性是否属蛇?特意出现在失乐园中的诱惑,只为给人引出自由意志的两难。
肩上忽地一暖,香槟杯碰了碰她的,发出水晶特有的清脆。
“沉重还是轻松?残酷或是辉煌?”
罗宝霓一征,再次认真思考这个几乎带着哲学意味的问题,然经历一遍,仍叫人说不出,只能苦笑。
金娜结束度假飞回纽约,罗宝霓却在最后一刻改了机票,去往另一个同样与纽约日夜颠倒的城市。
她没住罗家半山的宅子,另外选择了尖东丽晶酒店,她想,自己大概是想用一个更疏离的角度看海港对岸的岛屿。
改建成五星级酒店之前,这里曾是个货仓码头。
罗家骏知道她突然跑到香港,什么也没问,直接支使她去参加一个自己分身乏术赶不过来的宴会,不及拒绝,香港分公司已挂电话过来,晚上六点来接她。
罗宝霓给这莫名其妙弄得倒是一时稍稍脱离那种持续迷茫的状态。
分公司那人在电话中听上去一板一眼,本人也没脱出这个印象太多,端正的黑西服,头发腊得一丝不苟,站在酒店回车道拉开宾利车门。
仔细看,黑压压的眉毛与眼睫底下,一双眼珠竟像帝王绿翡翠那种浓得发黑的颜色,鼻梁俊挺,带着不明确的葡式味道。
罗宝霓暗暗咬牙,罗家骏竟还没放弃让自己进入罗氏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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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在半岛,规模颇大,航运是个从上游到下游涉及许多环节的产业,报关,仓储,物流,运输,船舶,贸易零零总总。
罗宝霓勉强打起精神,大部分时候都是分公司那个男人稳健地交谈,带着她跟转场似的,非常效率在完成罗家骏的任务,不需聊生意,只将她介绍给几个人,当然,要深聊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简直像在参加speed ? date,十几二十分钟换一组人,重新自我介绍一次,高度重复性的对话,有如一台录音机,不过这样的场合大抵都是如此。
香槟一杯接一杯,不知道为什么,身旁那男人收束的声线,莫名令她心绪一落。
化妆间出来后,她不想马上回去,廊道寂静无人,精致的香气,冷凉的空调,无休止的浮华,罗宝霓推开一扇镶着木质百叶帘的窗。
热带的冬风吹了进来,没有丝毫寒冻,反倒涌进尖东的车水马龙,她静静看着相隔维港的香港岛,湾仔,铜锣湾,中环,上环。
罗家骏曾说,罗宝霓的母亲一点也不想留在纽约,只因为眷恋香港独一无二的霓虹夜色,就連给她取名时都带了这个五光十色的字。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无可取代的城市,城市氛围在一个人勃勃生长的时期融了进来,塑成血脉中的年轮,再难割舍。
对于罗宝霓与罗家骏来说,这座城是纽约。
默默发呆,一个声音猛然将出神的思绪惊醒,由廊道转角传来,某句话的只字片语。
声线中平醇然,飘荡在记忆里,也在心底有深刻的痕迹,罗宝霓征了征,几乎没有思考提起长裙便赶过去。
他怎会在香港?
当然是不可能的,飞奔时,脑中那个总是不合时宜的声音开口,这样的机率说出去甚至已不能说是匪夷所思。
然而腿却并不归那半边的大脑管束,高跟鞋踩得急急慌慌。
是他,心脏怦怦震颤作出了背书,不会有错。
是他又如何?灵魂嘲讽诘问。
绕过转角,视线所及处空无一人,鼻尖似乎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烟草气味,淡得像幻觉,大卫杜夫。
她吁吁喘息,眼底却禁不住发热,为着本就知道的结果疼痛。
交出那篇报导,全方位地调动读者对华埠的幽暗与猎奇做出揣测与判断,与早前的光明报导形成一种完整的极端。
这就是一种平衡,罗格斯先生很满意。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阿丽在唐人街的阴暗中尸骨无存,泰乔义受到警方指控,只不过沒想到的是,伊努.汤普森竟联合几个议员共同做出关于警察体系对华人系统性种族歧视的诘问。
逃出大西洋城那一晚,她义无反顾跌进爱情漩涡,而泰乔义做了什么才能让汤普森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显而易见却被一直死死封锁的联想再也无法逃避,罗宝霓将脸埋进掌心,眼泪一滴一滴渗出,无声无息,是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