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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5

      这件外袍已经没了几分温度。但依旧像是一件温暖的披风,柔和了她的内心。
    她被迫接受着这样的善意,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开口。
    “式玉,能不能答应我,别再轻易寻死?”
    闻绮年能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柔柔地为她理了理颈上凌乱的发丝。她回想着过往的十五年,心中有些纷乱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最怕自己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在想要离开之际,他人的温柔和挽留就成为了最害怕收到的礼物。
    人一旦有了奢望,就会开始患得患失。
    但迎着奚咏恳切的目光,闻绮年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只得想了又想,轻声说:“我不会再时刻寻死。”
    但当她情绪决堤时,那就无法保证了。
    “小丫头,不要故意把自己置于憋屈的境地。”
    还未等奚咏细细品味她的承诺,院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原来是释名,他身着蓑衣,手中持笛,大步跨了进来,在白石小桌上翻身一躺,恣睢地翘起了腿,在亭中两人的注视下接着说道:“不要怜悯自己,抑或自怨自艾。”
    闻绮年的表情顿时变得冷淡,疏离地望着释名。
    奚咏低头在她耳畔解释了一番:“他乃释名,山间隐士,并无恶意。”
    释名神色泰然自若,含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吾在这山间五年有余,从未有说得上话的人闯入,今日有缘,二位不妨与吾一同品茶。”
    他将竹笛一抛,任由它掉在湿润的土壤间,滴溜溜地滚到了墙角。随后青衫一荡,欠身下了石桌,引着闻绮年和奚咏到了侧庐内。
    檐边雨丝连连,三人围坐于庐中小桌旁,桌上一壶热茶幽幽升起青烟。释名靠着藤椅椅背,左手撑头,右手捏着木镊,夹起竹杯,随意地放在滚水中上下清洗着。
    闻绮年沉默地接过了那一小杯热茗,吹了吹,浅浅一呷。
    奚咏把玩着手中粗糙的竹杯,抬眼问道:“不知阁下为何隐居于此?”
    冷风过窗,释名的神情在茶烟后不甚分明,他悠悠说道:“你既问了,倒也没什么不能答的。”
    益州南城有户织造人家,其家主老年得子,便极为疼爱那白胖小子,命上下都唤他为“臻哥儿”。
    这家业虽大,但人丁单薄,家母早亡,姑娘们又皆已出嫁,况且家主时常需要外出采购货物,念到只有臻哥儿一人在诺大的府邸中生活,于是又让自己的几个侄子住了进来陪他玩耍。
    但那几个侄子在大人的唆使下,变得极为心术不正。
    “拿来!”崔良带着两个弟弟,把臻哥儿堵在了墙角,抢夺着他手中的琉璃马。
    那是上一次家主从西海回来时给他带的小玩意儿,颇为稀有。
    臻哥儿紧紧抓着自己的小马,任凭他的堂哥们拧掐自己的胳膊,不肯撒手。他蹲在墙角,抿着小嘴,眼泪无声地在脸上流淌。
    崔良见他冥顽不灵的样子,面上便不好看起来:“你爹抢我爹的家业,你又是个白眼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狠狠吐了口唾沫,掉落在臻哥儿的银丝小褂上。
    “哥,这小子就是不肯给,怎么办?”琉璃马被臻哥儿藏进了怀中,崔意怕被下人发觉,不敢制造出大伤口,抢夺不成,恼怒极了。
    “谁又稀罕这么个破玩意儿!”崔良想了想,解开裆链,让两个弟弟抓着臻哥儿,对准他,淋漓畅快地撒了一泡热乎乎的童子尿。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臻哥儿嗅到那股子难闻的气味儿,本想死命挣扎,又怕琉璃马失手掉出来,只好咬紧牙,抵着自己的双腿,垂头忍耐着,像是一只抱住了自己的小刺猬。
    崔良见差不多了,眼珠一转,抓来了大把大把的细沙泥土,尽情地挥洒在了小孩的身上,顿时,臻哥儿看起来更加脏兮兮,实在是狼狈不堪。
    看自己吐出的唾沫已经被掩盖住,脏小子脸上全是浊黄的液体,崔良笑得弯下腰,简直要飞出眼泪。他带着弟弟们跑出来园子,呼唤着管事:“芳娘子,臻哥儿又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啰!”
    芳娘子与崔良的父亲早就背地里勾结在了一块儿,眼下家主不在,见崔良几人又欺负起了臻哥儿,她不以为意,弯起狭长的媚眼,掐了掐崔良的脸颊:“臻哥儿真不听话!还是你们这几个孩子最惹人疼,对不对?”
    她笑着与孩子们说了几句话,起身淡淡对小丫鬟们说道:“我们是大户人家,臻哥儿却一天到晚在那些污秽地方扑腾,每次都弄得自己不成样子。得好好管教他一番,免得不像个大家公子。今日,你们谁也别为他清理,小孩子,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什么不该做!”
    丫鬟们面面相觑,迫于淫威,只得行礼称是。
    臻哥儿坐在墙角,手臂上全是青紫印子,被衣袖遮着。他呜咽了声,发着抖,把琉璃小马狠狠抛了出去。
    这种父亲的爱,不要也罢!
    马儿砸在石板上,顿时碎成了几瓣剔透的破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