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年追弦这才着了地,手却抓着时燃没放,两人还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时燃看着年追弦脸色还好,非但不怎么苍白反而很是红润,他关切道:“怕不怕?”
年追弦看了他一眼,很小声地说:“你揽着我,我其实不怎么怕……”
时燃身子一僵,哪里想到他会如此说,反应过来后他微微一笑,将年追弦又抱紧了些。
年追弦轻声道:“新帝是在这个屋子里?”
时燃也低声说:“大概是的,这是金吾夜的主殿,若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去别处。”
“唔……时燃,你知不知道,新帝叫什么名字?”年追弦透过瓦片的缝隙往下看,殿内却空空的,什么也没看见。
时燃道:“归海子。”
“哦……好奇怪的名字,”年追弦往殿内四处瞄着,“不过他好像不在……时燃,你知不知道他是哪一方妖族啊?”
时燃却察觉这殿中有一道气息,正要回答,却见一个巨大的海龟从屋中慢慢地爬到了院子里来,又粗又短的四肢配上圆圆的龟壳,满是憨态可掬的样子。
时燃道:“他出来了。”
年追弦盯着那大海龟,眼睛都直了:“他他他——他怎么不化形?他怎么就……就这样爬出来了?”
“他大概是在休息,海龟妖族都是如此,”时燃用下巴蹭了蹭年追弦的额角,笑里带了一丝宠溺,“回去问问你的答案之书就知道了。”
这时,只见那大龟慢悠悠地爬向了一个花坛,扒着花坛的边往上爬着,渐渐把身体竖了起来,然而一着不慎,突然仰面朝天地摔了下去,龟壳着地,发出一声钝钝地声音。这大龟水桶一般粗细的四肢开始狂挥乱舞起来,可惜它这身子太大,四肢又太短,看着笨拙极了,舞了半天也没什么用,只好四脚朝天生无可恋地躺在那,似乎是放弃了。
年追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便是嫉恶如仇的长熹侯口中那狡猾的、危害四方的妖怪?看着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看着那大龟一动不动,偶尔才会抽搐两下,年追弦凑到时燃耳边道:“时燃,他怎么啦?我们用不用帮帮他?”
时燃也一样对着年追弦的耳朵小声道:“不用管他,他若是真想起来是有办法的。嘘,外面有人过来。”
果然,下一刻,门外有人朗声问道:“陛下歇了么?臣来给您送醒酒茶。”
地上的大龟听见了,四肢慢慢地扑腾了一下,一个抖动便化成了一个圆滚滚的老头,这老头样子依稀还能看出他的本形,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脸,短手短脚短身材,瞧着长相十分有福气。
他还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没有起来,外面的侍臣进来一看大惊失色道:“我的陛下啊!您怎么又躺地上了?!来来,快起来了。”说着便把胖老头归海子颤颤巍巍地扶了起来。
“陛下可是心情不好?怎么饮了这些酒?”
归海子呆呆地说:“不多,两杯。”
“陛下还是担心南边的赋税太重?放心吧,令书已经下了,很快便能慢慢开始减税了。”
“这我知道。对了,源县的流民都安置完了没?”
“当然啦,全都妥妥当当地安排好了,这会估计热粥都喝上三碗了。”
“那就行。哎——我琢磨着,还是把发给岭江的赈灾款再提提,宁可多发些,也别亏着了百姓。”
“是,陛下,臣等下便去办。您快回屋里醒醒酒。”
归海子竟扭来扭去地嘟囔道:“我不回去,我一个人没什么意思,他们——”他似乎是往房顶这边动了动头,然而马上他就僵住了,似乎觉得不妥,幽幽地道,“没有人陪我,我太寂寞了。”
侍臣哭笑不得道:“陛下想做些什么?臣去安排便是了,只要您别再坐在地上。”
归海子唠唠叨叨地说:“我想看歌舞——哎,算了,歌舞太兴师动众了。我其实想试试骑马,但是我却爬不上去……我应该抽个时间回家去看看……可是我也没有家人,和这里也没什么两样,”他一条条地说,又一条条地否定,最后长叹一声,“我真想年轻一回,找个伴……”
那侍臣好声哄着,把归海子哄进了屋。年追弦消化了一会,才说道:“这位归海子前辈……实在是很与众不同……嗯,有些可爱,”年追弦笑了笑,“刚才他好像要看过来,我吓了一跳,幸好他没发现我们。”
时燃心中清楚得很归海子到底有没有发现他们,却没说破,只道:“不必紧张。便是发现也无妨。若真有什么事,我也能带你全身而退。”
年追弦的笑容又大了些:“我知道的。对了,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侍臣的身影看着眼熟?只是太黑又太远了,看不清脸。”
时燃见他迷迷糊糊地,忍不住笑了,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个名字。年追弦惊讶地从时燃怀里抬起了身子:“真的是他吗?”
“嗯,是他,”时燃低笑道,“今日太晚了,日后若有机会,再好好见一见,好不好?”
年追弦自然应下。见到了归海子一面,这金吾夜也没什么好呆的,时燃便带着年追弦出了禁宫,找了一处客栈休息。
年追弦趴在窗边向外面看,此时已经接近亥时,外面却还是那般吵吵嚷嚷的欢乐街市。时燃坐在了他身边,慢慢道:“小年,你很喜欢这里吗?”
“喜欢,”年追弦立刻说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地方。”
时燃微微笑了,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年追弦披散在背上墨发。
年追弦看够了,转过身来,外面璀璨的灯盏映得他笑盈盈的清眸潋滟流光:“这里的生活很好,人也很好,”他想了想,“还有新帝归海子也很好,没有阮先生说的那么坏。
时燃慢慢道:“嗯……小年,你想复国吗?”
年追弦一怔,先是下意识地说了“不想”,而后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时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你怕我复国,以后会后悔对不对?”
他每日认真地读书,其实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和时燃相处时光罢了。莫非在时燃眼里,自己是为了复国大业才如此努力?
年追弦看时燃的神情便知自己说对了,他不解道:“时燃,你不希望我做的事,你可以告诉我啊,只要你说我都会信的。”别说他本就对复国没有兴趣,即便是有,只要时燃说了此举不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时燃的。
时燃看着他,眼中的温柔近乎虔诚:“你当然会相信我。但我更喜欢你可以自己去看,而不是从别人那里听。”
这话是这样的轻柔,落在心里,却让年追弦的眼睛微微发酸:“时燃,你怎么这么好?”
时燃僵了一下,神情有些无措,他似乎有些不解地喃喃反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