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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
姚岸的房间在二楼,两台阶并作一步跨上去不超过八步,他推开房门,未关的空调率先送了他一记凉颤。
房里的东西是简单而散漫的,深蓝的床铺,乱扔的袜子和短袖,桌上是摊开的黑白漫画和mp4,耳机掉在了桌角,窗口钩着一个足球和篮球,一条不知哪儿抽来的鞋带系在上头……总之,一个男生该有的样子都有了。
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那幅郑重其事装裱在床头的画。
单色的线描勾勒着最简单的树和屋檐,战战兢兢的笔触因为稚嫩也因为珍重,多少年了,取下来他不肯,换一张他也不肯。
就是看着顺眼,就是喜欢。
姚岸从衣堆里抽了一件背心,一边往脑袋上套一边上了楼。
“我的天爷。”姚岸扯下衣服,“你炼丹呢,这也太热了吧?”
阁楼的景致是没得挑,也无怪姚见颀守着不肯挪窝,但每到了夏天,这儿就跟蒸笼没两样。
“是人受的吗。”姚岸叨叨着坐到床边。
姚见颀关了窗,打开空调,用纸巾擦拭着角落里的铅笔碎屑,头也不抬:“那你走呗。”
“就不。”姚岸枕着手往床上一倒,左腿弯曲着,右腿搁在左膝上抖了抖,目光沿着墙线落在姚见颀微红的后颈上,那是在日光下久曝而成的。
他开口:“要不——”
姚见颀将纸搓成一团,扔进纸篓里,看回他。
“你下来跟我睡吧。”姚岸说。
姚见颀眯了眯眼。
不情愿。
“靠。”姚岸隔空蹬了一下,“你就屈尊跟我睡能怎么地,不比热死好啊。”
那倒没有。
姚见颀笑了笑:“我……”
忽而又侧了侧脸,道:“你手机响了。”
姚岸不信:“别转移话题,哪响了,我怎么没听着?”
“真的。”姚见颀说。
姚岸半疑地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了听,还真有一阵隐约的铃声从楼下传来。
“顺风耳吧你?”他翻身下床,一步三级楼梯地跑了回去。
姚见颀听见那丁零当啷的声音停下来,想他大概是接起电话了。
姚见颀的耳朵不是很灵,只是刚好能听到楼下,再往下一层,他就听不到了。
所以他知道那人每天几点才风风火火地踹门而出,听到他在屋子里拍篮球,又碰碎了一个水杯。
也知道那人在接到一个女孩来电时会小心地关起门,再走到窗边,这时的声音往往最是清晰,流入正上方的老虎窗里,满室都充盈着他们一来一去的言语。
这种时候姚见颀会离开房间,走到尽量远一点的地方,把这份热络走凉一些。
今天的窗外倒是静的。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令人心焦的脚步回音,姚岸站在门框里,眉头紧促。
姚见颀向他靠近了两步。
姚岸缓了缓,缓的不是气息而是心神,他有些费劲地吐字道:“颜老师住院了。”
开水箱的绿灯亮了,颜怀恩将保温杯置于水龙头下,拨开开关。
他一直盯着杯口,却还是被满溢出来的水烫到了手指,连痛都是意料之中。
颜怀恩仔仔细细地将保温杯的旋盖拧紧,在衣服上揩了揩,把那个“优秀教师代表”图样上的水珠拭干。
推门之前,他将杯子换到了未烫红的左手,刚要进去,余光里多了两个寻路而来的身影。
姚岸牵着姚见颀,隔着一走廊的参差病床和大理石砖看到了颜怀恩。
他站在那儿,薄而苍白,还很温和地对他们分别微笑示意。
姚岸突然失了声,在颜怀恩的微笑中读到了最婉转的不祥。
姚见颀紧了紧他的手。
这时候姚岸才回过魂一般的醒了过来,走到了颜怀恩近前。
“先进去吧。”颜怀恩说。
尽管在来程途中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颜沐春的那刻,姚岸的鼻头还是忍不住泛了酸。
他才知道,原来一个生病的人是蜡黄色的,像受潮发皱的宣纸。
颜怀恩把床板摇起来,在颜沐春背后垫上了枕头,给他扯了扯被子。
“颜老师……”姚岸说不出话。
颜沐春的脸瘦减了一周,剩一把骨头傲立在面相之下,惟有神情依旧矍铄,像是不认命,或是知了天命。
“你啊,就这点出息。”颜沐春的眼神劲道依旧,恍然间,姚岸觉得这又是一具可以将一张书桌毫不费力地从三楼抛下的身躯,将它扛起,一去一回间又是十载寒秋。
姚岸和颜沐春之前是不存在过多言语的,也不必客套地找寻措辞,这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颜沐春今天比往常更要亲善,简要地回应了几句姚岸的问候,将脸转向了始终未置一词的姚见颀。
“他不大爱说话。”姚岸先行解释,又弹了弹姚见颀的脑门,“是不是啊?”
姚见颀轻轻瞥了他一眼,冲向颜沐春:“颜老师。”
这一声称呼不放在刚进门,而夹白在聊天中途,有些突兀,却因此显得特地和郑重。
“好孩子,比你哥听话。”颜沐春和蔼地笑了笑。
“哎,这我可不服啊。”姚岸佯作不平,“他尽听别人的话了,坏都攒着冲我撒呢。”
“就得有个人来治你。”颜怀恩在旁说。
“嘿!”姚岸夸张地捶了一下扶手。
房里的气氛在此刻松快了许多,隔壁床的病友掀起布帘对他们道:“颜老师,还是你这热闹啊。”
颜沐春摆了摆手,黯黄的面孔添了些慰藉的泽光。
日影西沉,橘色缓缓爬过白色的窗棂,声音褪色了,病房渐渐重归寂静。
“还缺什么,我待会给你买来。”姚岸压低声音道。
颜怀恩摇摇头,给颜沐春掖着被角。方才颜沐春现了倦色,颜怀恩喂他喝了半碗粥以后便先躺下了。
“回去吧。”颜怀恩指了指姚岸臂弯里的姚见颀,已是一副昏昏然的模样。
“你再辛苦一会儿,我把小家伙送回去就来换班。”姚岸道。
“不用。”颜怀恩说,“爷爷习惯了我照顾,你来他还不一定乐意。”
“那也不能硬撑着啊。”姚岸忙说,“你也得休息吧。”
“和以前一样的,还是白天三餐,晚上睡卧,只是现在换到了医院而已。”颜怀恩看着颜沐春,轻轻地说,“只是这样而已。”
“怀恩。”姚岸担忧地看着他,“老师他、他到底……”
“晚一点再问好不好?”颜怀恩几近无声地动着嘴唇。
然后,又仿佛念给姚岸,也念给自己:“我不想那么早就难过。”
他隔着一张病床坐在姚岸对面,仿佛身处两畔,这一头的姚岸仍是姚岸,那一头颜怀恩已不再是原来的颜怀恩。
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