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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泥炉,刚刚倒掉里头的药渣,他看到厨房里多出一个人也不惊讶,反手掩上了门。
“喝完了?”姚岸瞧了一眼他手上的炉子。
“嗯。”颜怀恩点头,把炉子放在一边,没急着清洗。
“又全倒掉了吧。”姚岸说。
颜怀恩笑了笑,也不否认。
姚岸举起扇子在他脑门上虚戳了戳,正要教训,颜怀恩转身拿起一个小瓶子,晃了晃:“吃丸子总行了吧。”
颜沐春这天起得比平常晚,昨夜练字练到了酣畅处,人老了难得精神勃发,想将精气神再留一会儿,一不留心就熬了夜。
他撑着腰边走边唤了几声,颜怀恩听到了,把沥到一半的中药放下,快步走过去扶住爷爷。
颜沐春抬手抚了抚外孙刚齐腰的头,坐到厅内的竹椅上,抬眼道:“姚岸。”
姚岸浑身一肃,毕恭毕敬地走到颜沐春跟前弯了弯腰,乖乖喊:“颜老师。”
“说了多少遍,还喊什么老师。”颜沐春两手搭在竹椅上,威仪不减。
“颜公……颜、颜爷爷……”姚岸舌头打架,怎么喊都不是。
“去帮我把爷爷的药热一下吧。”颜怀恩道。
姚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应承着跑到了厨房。
说来,姚岸怕颜沐春也不是一两天了。
颜沐春原来是安定村小学的教师,退休前一年正好分配到姚岸他们班当班主任。
姚岸从一年级起就是出了名的混,仗着父亲在外,奶奶不爱,爷爷说随便你赖,硬是在宁静的乡村小学作出了一番姿态。
开学头一天举荐班长,他直接站起来说我选我自己,在全班的叫好声中拔得头筹,班级在他的带领下彻底远离了岁月静好,哪个老师不是才走到一楼就听见他们班的声浪。
直到四年级,姚岸他们班原来温柔宽容的女班主任被换,走进来一个须发苍苍但气势凛凛的男教师,将一根崭新的竹削成的教鞭重重置在讲台上,掀起的粉笔灰让全班原本吵吵嚷嚷的几十号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姚岸正坐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脚踩着前排的椅子,看到颜沐春也是一愣。
有几个小跟班也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名为搞事的怂恿。
姚岸不是没有感受到群众的热切,但颜怀恩是他发小,颜沐春是他耳提面命的长辈,他不能不给人留面子啊!
最终,姚岸摆了摆手,转回身,“嗖”地坐到了自己的座椅上,嘹亮地喊了声:“老师好!”
全班同学面面相觑,很快有样学样地回了各自的座,齐声道老师好。
就这样,姚岸他们班安分了好一阵子,在颜沐春的威压教导下还被校长点名表扬了一次。
但这只是暂时的。
姚岸是个风风火火的主,玩心根本掖不住,表面上是对颜沐春言听计从了,但该迟到仍然迟到,该霸道仍然霸道,终于在一次语文课上,姚岸运足掌风拍到桌面,顺利掀翻了一大叠三国纸牌后,迎来了颜沐春第一次发飙。
被那条相比之前有些脏污的教鞭指着,姚岸仍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赢回的纸牌收进兜里,全然没意识到他刚才那一掌比下课铃还响亮。
“姚岸!”颜沐春中气十足,“你还想不想读书?”
“颜老师。”姚岸面不改色,“读书这种事,哪是想和不想就可以的。”
全班发出窃窃的笑声,颜沐春的脸色更青了,走到姚岸面前,严声道:“你老是这样,家里人知道吗?”
姚岸其实不想和他起正面冲突,但颜沐春的话不止戳到了他哪根刺,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栽去,大声道:“对啊!我就是这样!我爷爷奶奶爸爸……”
他顿了一下,音量不减地说了下去:“都知道我就是这个烂样。”
颜沐春的巴掌从高处落下来。
姚岸闭上眼,脸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钝痛,数秒后,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全班哗然。
他呆愣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的课桌不翼而飞了,只见颜沐春站在走廊边,望着楼下。
姚岸渐渐反应过来。
他把我的课桌丢了?
他把我的课桌丢了!
这他妈可是三楼啊!!!
颜沐春走了回来,眼见着就要去搬他倒在一边的椅子和书包,姚岸忙不迭去抢,哪里抢得过,两人一路拉扯到了走廊。
“颜、颜老师,我错了!你别动我书包!”姚岸知道这事闹大了,一边拉一边喊。
“还要书包干什么!你又不读书!”颜沐春依旧怒火熊熊。
“我读!我读!我真的读啊!”
姚岸抱着颜沐春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绝望地看着颜沐春已经举到半空中的书包和椅子。
书包和椅子在空中颤巍巍地晃了晃,终于被姚岸的视线拽回来,稳稳放在了地上。
一场闹剧终于平息了。
姚岸不敢去看楼下的课桌残骸,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拎着幸存的书包,坐椅子上听了一天的课,写字就蹲下来趴在椅子上面写。
放学前,他揉揉酸痛的膝盖,一脑门灰的回了家,不知道还要继续这种扭曲的学习姿势多久。
可第二天,他的课桌又莫名奇妙地回来了,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多了几道钉子,和几块连接支撑的木头。
后来颜怀恩告诉他,颜沐春把那个摔烂了的桌子放在麻袋里背回了家,修补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又扛回了教室。
颜沐春退休之前,姚岸再也没和他闹过矛盾,只是一见他都有点条件性反射的紧张,总觉得他能随时把自己从楼上扔出去。
现在也是。
姚岸把药倒出来,等了一会儿又碰碰碗壁,感觉温度差不多可以下嘴了,才毕恭毕敬地捧到颜沐春面前。
颜沐春用热毛巾揩了揩脸,接过药碗,一口灌了进去,眉头也不敛。
他撑着竹椅站起身,颜怀恩还要上前扶,他招招手,说:“你们聊”,自顾自去了外面。
姚岸一口气懈了下来。
两人一块去厨房蒸包子,坐在小木凳上等锅冒出蒸气,颜怀恩把自己放假第三天就做完的语文暑假作业交给了姚岸。
虽然比颜怀恩高了一个年级,但姚岸的习作从小到大都师承颜怀恩,他把作业本对折成一半夹在裤腰上,笑眯眯说了谢。
颜怀恩两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放假好无聊啊。”
姚岸把指头从地上抬起,一只蚂蚁在他指甲盖上爬,他饶有兴味地逗着,说:“哪里无聊,我带你去玩啊。”
颜怀恩摇摇头:“爷爷要我练字。”
“你爷爷怎……”姚岸说到一半噤了声,正主还在家里呢,他可不敢放肆。
“喂,姚岸。”颜怀恩忽然转过头。
“嗯?”
“你弟弟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