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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如何在嚎了一个小时后依旧嗓音清澈、啤酒照喝。
    “这啤酒好像是我家那旮旯产的。”孙干明迅速收住了眼泪,用牙齿咬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
    “欸你慢一点!”刘柳赶紧按下继续倾斜的酒瓶。总算见识了这货的虎劲儿。
    孙干明叹了口气,断断续续说道:“二刘你不知道,我......我缪斯......长得特别好看......跳舞也好。”
    刘柳对这位传说中的“缪斯”丝毫不感兴趣,只担心自己的耳朵又要遭受一轮哭嚎洗礼,赶紧截住了话头。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得是天仙儿才能入您的眼,对吧?”
    孙干明点点头,抢过酒瓶继续灌:“可她不要我的玫瑰......我怎么比不上她......嗝——她对象了?”
    沈拙清在一旁拿毛巾擦着他嘴角肆意流淌的酒渍,附和道:“明哥,下次你买花送我,我保证给花供起来。”
    “送我也行,我养我们宿舍阳台的花盆里。”李方潜也接腔。说完真的往阳台望去,那里摆着被挪走的小方桌。
    李方潜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张表,他稍稍转了下眼镜的角度,试图看清上面的字。
    “你们有谁要出国交流吗?”李方潜发现那是一张申请表,好奇问道。
    孙干明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沈拙清说:“他......他要走!我不送他花......他找洋妞去......送花。”
    “还早呢,明年才定,我就是先拟一个申请。”沈拙清伸手把孙干明扶好坐下,“公派名额只有两个,如果没法全免,就不出去了——哎哟明哥你可少喝点吧。”
    沈拙清的专业与皇家艺术学院、南加州大学都有合作,各有一个公派交流名额。
    在申请时,沈拙清斟酌了很久。英国的戏剧底蕴十分深厚,有所有剧作家都向往的环形剧场;而美国是沈父和王霞一直想去的地方,沈拙清也很想带着他们的期待,去大洋彼岸看一看。就这样纠结了一周,都没把申请递上去。
    李方潜想了想,觉得专业相隔太远,自己也没法给出什么意见,只能嘱咐两句经验之谈。
    “早点准备,别学我。明年就要去美国,但是开始的太晚,最近只好恶补英语和申请材料,还得提前准备论文,简直头疼。”
    “李师兄也要走?那毕业怎么办?”刘柳本以为李方潜积累着这么多学生会经历,会一毕业就投入双选浪潮。毕竟,彼时虽然已经工作不包分配,但N大毕业生还是金钵钵,再加上李方潜的能力,应该不用费多大力气。
    “嗯,大三走。课程交叉很多,所以不用补修学分,大四论文通过了就能毕业。我老师帮忙联系了他在B大任教的老同学,如果保研名单不出意外,毕业后,可能就只有B市见啦。”
    “李师兄要去B市啊?”沈拙清笑道,“我家离那儿可近了。”
    沈拙清的家住在B市北边的一个小县城,四面环山,有一条小河和一座工厂。王霞在这座厂里呆了7个年头,而在此之前,她换了4份工作。
    他们住在工厂集资盖的大院里,总能遇见叫花子来乞讨,晚上可以听见隔壁小孩的哭闹声。邻居都是工厂的工人,大多和王霞一样,为了一口饭苦苦挣扎着。有下海早的人赚了大钱,搬离大院时还给每个人都发了喜糖。
    王霞被分到的屋子很小,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就只剩一个卧室能站人。王霞在公共院子里搭了个小棚子,连上煤气灶和自来水,当作“厨房”,卧室里支两张床,其中一张简易组装的,在不睡人时可以拆成桌子用。
    每年寒暑假,沈拙清会准时回家,帮父亲张罗店面,或替王霞领工厂发的油盐。
    然而这一年的暑假,没等沈拙清回来,王霞就下岗了。
    家属院的露天台都挤满了人,大家顶着烈日,七嘴八舌讨论着沈拙清不能完全理解的词:买断、自谋职业、停薪留职、待分配、厂内待业、放长假、两不找、减员增效、砸三铁、分流......
    轰轰烈烈的下岗潮在王霞买断后一年达到高峰,在后来的新闻联播中这样说道:
    “出现亏损的国有中小型企业、集体企业实行破产、解体,没有亏损的企业实行转制。下岗的多数是中年工人,他们是新中国工业的开拓者,也是有功之臣。”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的“有功之臣”王霞,正为住房问题和工厂领导争执。
    “还能继续住,但不知道来新人后,会不会收回。”王霞回家后,只扔下了这一句话,就进了厨房。
    油烟很重,王霞特意多买了一两肉,炒菜时用油也比平时更多。
    沈拙清推开门,看到王霞有些佝偻的身影,心里一阵酸涩。
    “味儿大,出去陪你爸。”王霞面无表情,放了两勺盐。
    沈聪正把小店里的货运回来,见沈拙清已经到家,咧开嘴笑了,递给他一袋小零食。那双手老茧很厚,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明显短了一截,指关节又粗又大。
    这本是双拉京胡的手。
    沈拙清接过板车,把重物一样样往空地上运:“爸,这就收店了?”
    “知道你今天回来,收的早。”沈聪把板车靠墙停下,拿链子上了锁。
    其实,说是店,不过是在板车上装了四块板,围成个小屋子。木板上开个窗,用来收钱拿货。来这儿光顾的基本都是大院里的熟人,平时也只能卖些小玩意儿。
    沈拙清点点头:“您去歇着吧,妈在做饭了。”
    沈聪回房时,一阵猛烈咳嗽。因为太过用力,整个人都蜷缩在床边,断指在床栏处紧紧握着,被尖角硌出小小的凹陷。
    一盘红烧肉摆在中间,王霞破天荒地加了碗蛋汤。桌上有几个盘子明显是新洗出来的,摆在一旁甚至有色差。沈拙清知道,这可能是父母几个月来,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自己的交流申请,更加愧疚了。
    “爸,公派的名单出来了,最后定的南加州。”沈拙清犹豫着开了口,“但是......我如果不继续读书的话,其实去这一趟没什么意义。要不我还是让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沈聪给他夹了一块肉片,手上还能隐约看出烧伤留下的疤:“你这个年纪就是要出去多看看,想那么多做什么。”
    王霞听着放下了筷子,说:“不去就不去了,反正你就算现在毕业,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小霞——”沈聪轻柔地止住王霞的话,接道:“想读书就继续读,想出去就多转转。反正学费每年才400,你自己都拿奖金攒齐了。你不是说,如果继续往上读,不但有奖学金来凑学费,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