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拿着的，正是这两个星期来“摩登百货”刊登的广告。
    这个年代还没有广告法，也没有什么著作权法，摩登百货手段下作, 却让时迈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他们最在意的是——国内已有商品不论，摩登百货到底是从什么渠道低价得到了这些进口货品？算起来，这五折的价格简直比欧洲的采购价都要便宜了。
    怎么可能？
    “我们的买手都是老员工了，原来在商行的时候就开始为罗氏服务，不可能被收买去。”
    罗云泽的秘书尹文拧着眉头，拉了拉领带。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在欧洲的买手会不会报高价格，两边牟利。
    “就算是通过工部局……不，就算是通过沙同那老狐狸的渠道，也不可能有这样低的价格。我通过‘江海关’内的路子查了一下，除了我们，上海滩根本没有第二家商行进口了这些东西，海关完全没有记录。”
    除非“摩登百货”走~私——那简直是疯了！那么大的百货公司根本就是海关工作的重中之重，他们怎么会没开业就“自寻死路”。
    罗夏至的秘书郑杰森今天甚至带着所有的财务突击盘点了库存，仓库里的库存和报表都对的上，也不会是仓库监守自盗。
    “会不会是‘摩登百货’虚张声势？其实他们根本拿不出这些货物？”
    一个经理提问道。
    “刚开业就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么？李家没有那么蠢。”
    罗云泽冷笑道。
    办公室陷入了沉默，一群人不断地抽着香烟和雪茄，将整个办公室都整的云山雾绕。
    罗夏至走到床边，将百叶窗推开，看着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虽然还没有开业，但是来往有不少人会在被红布围起的摩登百货大楼前观望，满脸期待的神情诉说着对即将到来的开幕式那天的渴望。
    在这个没有电子游戏，没有大型游乐场，没有铺天盖地的文旅产品和影视作品的现在，新开一家店铺，新上一出戏剧、电影，都会让渴望改变的市民们兴奋起来。
    “如果说，这些最新的进口产品……摩登百货的库存都只有十个……不，甚至只有三五个呢？”
    反手撑着窗沿，罗夏至面向众人问道。
    “你的意思是……”
    罗云泽警觉地眯起眼睛。
    “杰森，把最近一期提前订购新款商品的VIP贵宾名单拿出来给我。”
    “好的少爷。”
    罗夏至快步走回办公桌前，一干经理们也聚拢了过来。
    时迈百货把VIP客户分为：白银、黄金、白金、黑金卡四个等级。
    白银卡和黄金卡只要分别花费五十和一百大洋购买就可以得到，有效期一年，没有预设门槛。
    白金卡和黑金卡是只针对被邀请会员的，上海及周围城市的几个大家族、商业大亨、影视戏曲名流，乃至部分政界要员才会得到这张象征这尊贵身份的卡片。
    罗夏至当时做出的承诺是：凡持有这二种卡者，只要一个电话，哪怕只购买针头线脑，酱油白醋，时迈百货公司都会在72小时内送达，且不收取除商品价格之外任何的附加价格，并且严格保密。
    当然，至今也没遇到哪个有钱人吃饱了撑了，让他们百货公司不远千里送瓶醋去的极端情况。
    哪怕无聊如梁少龙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他最多在苏州嘴馋的时候，打个电话让人送些上海的糕点零食过去。
    白金卡和黑金卡的持有者，会在上个月的月底，也就是社会广告版刊登出来之前，就先收到下个月的新产品目录，并且提前订购。
    “少爷，真的有！”
    郑杰森指着VIP贵宾名册说道。
    “这家，这家，还有这几家……所有的进口新品他们都订购了。这家订购了两套音箱，这家订购了一套。这家订购了最新的德国吸尘器，这家也是……”
    这些贵宾的身份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和审核的。
    生日、籍贯、婚姻情况、子女情况、社会地位都记载的一清二楚——罗夏至可以自豪地说，其中有几位老爷可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个小老婆，有多少位子女，但是时迈百货的贵宾管理部，可是了解的清清楚楚——毕竟生辰都要送上贵宾礼物的。
    而本期订购最新进口商品的这些贵宾们，在经过筛查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本人，或者妻子/侍妾，都是广东人，甚至还有一个香港来的粤剧名伶！
    “都说广东人和福建人最是抱团，真是所言非虚了。”
    罗夏至叹了口气。
    “杰森，去叫小百灵上来，让她打个电话确认下。不要惊动其他的员工。”
    不一会儿，小百灵翩然而至，见到办公室里聚集了那么多的高级经理先是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镇定了下来，走到罗夏至身边。
    “大少爷，三少爷好。”
    如今的小百灵已经嫁做人妇，在打理唱片柜台的时候，结实了现在的丈夫——一位银行的高级职员。这位开明的男士并不介意小百灵曾经的“女戏子”身份，并且鼓励她在婚后继续工作。
    去年年底举办婚礼的时候，罗夏至还特意前去做了证婚人，小百灵拉着他的手，把妆都哭花了。
    从时迈员工宿舍出嫁的她，已经把罗夏至和其他的同事们当做了“娘家人”。如果没有罗夏至的收留，如果不是去时迈做了女售货员，像她这样戏子的出身，怎么可能有如今那么好的姻缘！
    她是真的感激罗少爷，真心想在时迈干一辈子的。
    “好的，打扰江太太了。哈哈哈，好的呀，欢迎侬来呀，我等着侬。”
    放下电话，小百灵机敏地退到一边。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这些VIP贵宾客户提前购买的商品，就是‘摩登百货’的货源出处。”
    开办百货公司以来，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情况，但是这是罗夏至第一次觉得那么愤怒。
    刚才小百灵故意询问那位广东富商的太太，新买的桃木唱片机是否满意，对方说满意的不得了，过几天准备来购买几张最新的黑胶碟播放。
    但是根据购买记录，这位太太购买的是樱桃木的调频收音机，根本不是桃木的唱片机的，也谈不上需要购买黑胶碟。
    也就是说——她压根没在意自己买的是什么东西，这台机器现在也根本不在她的家中。
    这个VIP计划是罗夏至在百货公司开办的最初时期推出的点子，这么多年来为他们百货公司赢得了大量的预备金和良好的口碑。
    拥有时迈的贵宾卡在上海滩已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尤其是那些在演艺界刚刚展露头角的明星名伶，如果没有收到时迈的贵宾邀请函，简直不能说自己已经走红了。
    他花费了那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