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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得很近,还是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扎尔斯坐在属于埃德温的那张大床一角,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好像光凭呼吸就能判断一个人,但当然不是这样。
他了解埃德温,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对于对方而言不值一提,不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分辨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没有自己说的这么坏。”
扎尔斯和埃德温对视,为他这一系列“自白”下了结论。
埃德温没有说话,良久,他越过扎尔斯把杯子放在临时充当桌子的椅子上,随口道:“你既是我的助手又是契约者,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我确实不在意人类的死活,比如上次那个疯女人,把贝丽坦的意识从她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我差点就顺带把她杀了。”
“你没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同类,不止温妮夫人,也包括其他大部分的人类。”扎尔斯说,“其实……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如果和现在相反,你可能要花比人类寿命更长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埃德温笑了笑,没反驳他的话。
扎尔斯很认真地站在自己的立场和位置思考,而且偏心得很彻底,他能感觉到。
然而事实上,不止是人类,连恶魔和白地人都无法让他共情,因为他和两边都格格不入,即使是瑟坦那等一众族人,也很难体验到他是什么样的处境。
“名义上,我们已经融入了地狱,和恶魔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地方,虽然时有争斗,但他们始终没有把我们推到白地一方。可事实是地狱君主只想借助赫尔莱特的力量在和白地的战争中取胜,这样他们既不用折损大恶魔,也不用担心落败——最了解白地人的,永远是他们的同胞。
“所以来到地狱的白地人其实生活并不平静,他们像游离在夹缝之中,既不属于白地,也不被地狱接纳,至今仍然封闭地生活在白银荒漠的尽头。”
他用的是“他们”这个词,也就是说,其实他并不把自己当作他们之中的一员。
察觉到扎尔斯的目光,埃德温笑了笑:“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从黑晶殿出来后没过多久,赫尔莱特消失,我才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们的首领。”
空有首领甚至王的名头,却对自己的族群没有归属感。像这群白地人游离在双方势力之外,埃德温其实也不认为自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是不是有点矛盾?”他说,“但就是这样,出事之前,我只和艾文保持着稳定的联系。”
扎尔斯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你觉得自己不属于他们,但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一方的人。”
他说得很直白,即使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被人点破了一直隐藏在心里,连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的想法,埃德温的瞳孔还是有一瞬间的收缩。即使他掩饰得很好,情绪波动还是传达给了扎尔斯。
“别担心,”扎尔斯拍拍他的手背,笑着说,“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有缪恩,有汉娜,还有我陪着你,不是吗?”
埃德温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遂了他的意,逐渐放松下来。
“……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不是说了吗?我很有心理辅导的经验。”扎尔斯故作轻松地说。
埃德温挑起一边眉毛,其实已经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还是想逗逗他:“真的?”
他只是觉得,扎尔斯警校毕业,学的也不是相关专业,也许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接触到所谓的心理辅导,结果扎尔斯被他怀疑一下就露了馅,叹了口气,问他:“说谎说得很明显吗?那我坦白好了,其实是我有丰富的被辅导经验,不过也没学到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你。”
不想再在自己的问题上纠缠,埃德温配合地转移了话题:“被辅导?”
扎尔斯点点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推荐到179号来?”
他把自己毕业前夕经历的那场意外和之后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有点礼尚往来的意思——埃德温把自己的故事都告诉了他,虽然他人生的前二十年说不上精彩,也没那么跌宕起伏,不过了解是双方的,扎尔斯并不介意把这些事说给埃德温听。
“所以你看,我也不是没杀过人。”他耸了耸肩,“其实只要事出有因,不是坏事,就都能理解的。”
心理辅导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管用,那之后他偶尔还是会梦到自己开的那一枪,明明没有记忆,梦里却鲜明得像电影。扎尔斯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开了那一枪,但来到洛克希尔街179号以后,这些事都逐渐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开了枪吗?”埃德温看着他,“我可以帮你想起来。”
“你不要再读我的想法了,”扎尔斯有点无奈,“都过了那么久,想不起来就算了,他们也不会把没做过的事情安在我头上,这个案子严格说来我还算是立了功。”
想不起来就不再纠结,现在他有了新的工作和生活,那件事其实早就不再困扰他了。只是想要安慰埃德温,他才顺口这么一说而已。
埃德温却不这么想:“如果你很在意,就要验证它的真假,不能被真相不明的‘记忆’阻拦前行的步伐——”
他说得头头是道,扎尔斯举手投降:“我现在的目标和它没有关系,不过好吧,如果你想,那就看了告诉我。”
第66章 (上)
虽然牺牲了自己的一点隐私,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他成功安抚了埃德温的证明,扎尔斯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要说他不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开那一枪,这肯定是不可能的,这是他短暂人生中的一个巨大转折点,而他现在已经记不清自己经历过什么,准确地说,是他以为自己知道,事实上好像恰恰相反。
他当然想知道,但如果这件事要从埃德温口中听到真相,扎尔斯又觉得有点别扭,还有点遗憾。
事实真相不是由他自己回想起来,也不是当时在现场的知情者告知他,而是由埃德温用特殊手段看到再转述给他。身为当事人,他连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的权利都没有,即使是为他进行心理辅导的那些人,也没有谁告诉过他什么,好像只是他自己忘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那对他来说分明很重要。
扎尔斯闭上眼,感觉到埃德温略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奇异地缓和了他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躁郁。
“什么也别想,放轻松。”属于埃德温的声音说。
扎尔斯无奈道:“你也太难为我了。”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又有肢体接触,要他什么都不想简直比做梦还难。扎尔斯按捺着有点雀跃过头的心跳,又觉得自己除了记性以外还有个地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