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那种由心底泛起的不安和冷意让他有些失控,可他却不知道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底源于何处。
赫连倾听后嘴角微挑,眼里的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并未多做评价,只说了句:“那就留他多活几天。”
语气轻松得不像是谈论一个极为危险的杀手,倒像是说起件如膳时喝不喝酒之类的平常事。
屋内几人紧绷的神经也都稍有放松,但心里的惊异倒是如出一辙。
虽然罗铮言之有理,但庄主对他似乎还是格外……宽容了……
那般突兀地,在主人未曾开口前便出言谏语……
“是,属下欠缺考虑了。”
虽说提议被拒,但罗铮言之有理,赵庭躬身行了一礼,再抬头时看了一眼那微抿着唇严肃着面色的人。
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这人必定是个实力不凡的……
“无妨,锦城如何?”不欲在哈德木图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赫连倾又开口问道。
“回庄主,夏府守卫并不严密,夏怀琛似乎把侍卫都带到了灵州,锦城只余一百一十三口。不过自五月起就有不少江湖人前往锦城投奔夏怀琛,企图一同赶往灵州。”说到此,赵庭看了张弛一眼,接着道,“正如张弛所查,毒蝎首领鬼见愁也在此列。”
“属下曾听到夏怀琛对鬼见愁说……”说话的人停顿了一下,复又沉声道,“要在白云缪得手前杀了庄主。”
因此才会在到达灵州前便遇到刺杀的毒蝎,哼,四府不同心,却都是想要自己的命。
赫连倾放于桌上的手掌渐渐曲起,紧握成拳,面上却无甚波动。
十五年前算计了父亲,如今又算计到自己头上……
无论十五年前那些人为何会留自己一命,现下都是他们该付出代价的时候。
胸口起伏十分缓慢,赫连倾的怒意慢慢弥漫了整间屋子,站着的几人缄口不言,一时间气氛压抑难捱。
但很快赫连倾又开了口,只见他斜肆一笑,清冷的眸子泛着寒意:“洛之章呢?”
众人并没料到此时庄主会突然提到管家,张弛反应了一下,抬手道:“洛管家现下住在城内的恒莱客栈。”
听得赫连倾说到洛之章,罗铮心头蓦地一紧,庄主莫不是要借由管家报复夏怀琛?
现下管家便是夏怀琛唯一血脉,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亲父弑子之事总归是一时之气。庄主若杀了洛管家,夏怀琛终其半生而争的一切也都没了意义。
可罗铮心里清楚,那怒意正盛的人,分明是在乎着管家那条命的……
庄主……
罗铮咬了咬下唇,几乎忍不住要开口。
“将他绑了……”赫连倾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屋内其他人并不知道赫连倾为何要绑洛之章,原先在山庄内,管家行事肆意,庄主也从未有过微词,可说是十分纵容。
现下……
张弛皱眉想了片刻,低头称是,转身欲走,又听身后的人说——
“罢了,把魏武召回灵州,让他继续跟着。”
“……是。”
罗铮顿时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酸软,他知道那说了一半未出口的话,是庄主的不忍心……
怒意席卷而过,突如其来的落寞让赫连倾有些烦躁,他强压着火气一把将手边八分满的茶杯挥到地上,碎裂的瓷片飞溅,凉透的茶水裹着灰尘和茶叶在地上无声地流向四处,留下了诡异纷乱的痕迹。
屋内五人纷纷跪地,有些心惊胆战地低着头,“庄主息怒”这种话,此时无人敢说。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又静坐许久,才无甚情绪地开口让人继续回报。
被派去明州的韩知平日里话就少,此时更是一点多余的都没说:“魏府两百一十八口人均在掌控之下。”
魏如海可说是中原首富,府内守家护院的护卫有不少,但对于听雨楼中的杀手来说,压力不大。
只是,这般三地派人的做法,最直接的结果便是——
掏空听雨楼。
罗铮此时才知道赫连倾的计划,眼下看来分明就是破釜沉舟之举。
果不其然,张弛拱手说道:“庄主,现下听雨楼已空。灵州只余两队暗光,跟随石统领入住了同春楼。”
这样安排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赫连倾心里十分清楚,因此听到张弛所言,他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听雨楼十年为此一举,四府主人齐聚灵州,既然来了,怎能让他们轻易回去。”
轻描淡写地,说着夺人性命,灭人满门的话,设局的反被利用,各家无主,灭门易如反掌……
可危险四伏的灵州却未留几人,分明是要用命去搏的。
罗铮跪在赫连倾身边,缓缓抬头,看向那被仇恨淹没了的心思沉重的人……
28、第二十八章 桃子
罗铮微仰着头,仿如浓墨染成的眸子里,渐渐多了些不曾有过的东西。
屋子里跪着的人都低着头,只有身侧这一个,不知在看些什么。
赫连倾转头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还未消退的冷漠和倦意,不期然地一个对视,心底忽有几分讶然。
跪着的人慌忙收回视线,安分地低眉垂目。
赫连倾又盯着那墨色的发顶愣了一会儿,才无甚情绪地开口让跪了一地的人出去。
唯独留下了罗铮。
“在担心么?”叹息一般,赫连倾开口问了一句。
“……是。”
那人总是沉稳冷静的声音突然轻得有些飘忽,罗铮皱着眉看了过去,很认真地回复道。
嘴角轻动,一个浅浅的笑意滑过赫连倾英俊的脸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淡淡的,像微风拂过皮肤一样的温柔感觉,让人忍不住就想翘起嘴角放轻呼吸,甚至连眨眼都要跟着慢上几分。
身边人的恭敬顺从赫连倾自小不缺,骨子里的骄傲与孤僻也让他从不屑接受别人的理解或同情。
可这般不加掩饰的关心竟让他心底蓦地一软,伸手揽住那精悍的腰肢,赫连倾在罗铮仍微微蹙起的眉间轻轻落下一吻。
罗铮老老实实不推不拒的样子,无疑让人十分满意,赫连倾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为何担心?”
被人圈在怀里的那个,又是一副呆愣模样,大抵是想不明白这心机灵巧事事通透的人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为何担心?
现下的形势,四面受敌,未知的危险,层层逼近……
只是问……这个么?
想不出这话还有什么额外的意思,罗铮有些困惑地看向贴着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轻抿了下唇,那嘴角微勾的人还在等着他的回答,罗铮垂目想了想,才犹豫着说:“因为有危险。”
这么说……也不算错吧……
赫连倾敛去唇角淡淡的笑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