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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是那么突然。他拿电话的手发着抖。
正如十二年前那个早春的夜里,父亲告知他那些背着他做下的安排,继而将一本崭新的护照,交到他手里。他指节颤抖,没接住,护照落下去,掉在了脚边。
只能弯身蹲下去,捡起来。
十二年了。
他说,怎么会想等呢?根本不应该这么想。应该立刻就告诉他的,无论什么时候。那你能回来吗?母亲问他。当然。他说,看了眼日程表,说,我明天就回来。过一两周把工作也调回来。
事发突然,却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他就请假飞回了国,同时应聘另一家公司的中国区职位。因为比他当时所拥有的职位低,很容易就被录用了。跨越半个地球的来来回回,三周之后,他已经搬离了纽约的住所,千里迢迢地回了国。
起飞前一通电话,Kitt说,Kev我亲爱的,多美的一天啊,真不敢相信你就要飞走了。短期内我就要见不到我的宝贝了,你相信吗,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念你了,尽管你走前一个拥抱都没给我——新工作怎么样?
林语风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还好。我适应能力很强。
当然,毕竟是你嘛。不过我跟你说,我们公司那个之前总和你争的主席,听说你跳低了,还回了国,整个人像吃了药一样,天天硬着来上班。
林语风一愣,哧哧笑起来。是吗?让他硬吧。你好好看着,过段时间,等我回去看他还能不能硬。
是呢。我期待着呢。只是不知道要多久哟。唉,说现在就开始想你那是骗人的,但我未来会想你倒是真的。感觉会。有可能。Kitt添添补补地说。
又问,不过你这下,是不是回到那家伙在的城市去了?就是你那个好多好多年的老情人。
林语风笑着他的措辞,说,是啊。
太好了。你可以去找他了。
说得轻巧。我还没想好。
什么没想好?
就……林语风踟蹰道,有很多不确定的事啊。万一他变了很多怎么办?万一他身边有人了怎么办?万一他变老变丑了怎么办?万一他结婚了怎么办?万一他……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你还没见到,怎么知道这些事有没有发生?Kitt反问道,而且要是他真的结婚了,你也可以早点死心了。因此,你应该一下飞机就去找他。来个痛快。
林语风笑了,你说得有理,但我不会那么做。我都不觉得他能认出我来。
对哦,你们十年没见了。
十二年。
哎呀,一年以上都没区别。对我来说三天以上就没区别了。昨晚上操过的人今早就忘了。
那是你——你昨天晚上又跟谁在一起?
上次我给你看过照片的那个。
哎哟。
干什么?我跟你说,他叫起来真的很好听。但是他太瘦了,真人比照片还瘦。我准备把他喂胖点。下次有机会让你也见一见。
我为什么要见他?
随便啦。想见就见嘛,漂亮的人就应该互相认识。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如果到时候他还没把我甩了的话。不管怎样,祝你好运!别瞎想,我觉得那个人肯定记得你。就算不记得你的脸,也记得你的屁股!
你他妈——
朝朝云,夜夜雨,也要注意身体!
我并不是很想感谢你。
记得带回来结婚!
林语风笑了。
如果我能做到。
你一定能。
等着瞧。
两人笑着挂断了电话。通话结束后,那笑容仍在他脸上停驻良久。即便现在想起当时的那段对话,他仍会忍俊不禁。
那时,斩钉截铁地说着“不会那么做”,却确实有过一下飞机就去找那人的冲动。为此还完完整整地设想出了整个过程,也提前问张恺宇要到了那人的信息。原本只知道在市内一家大医院工作,具体职位也不清楚,拿着名字叫人去问去查,才总算找到了人。
找到了人,却陷入两难的境地。
又过了两周的纠结苦想,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在下班时间去门口等着,看能不能碰到。那天傍晚,秋风萧瑟,落叶缤纷,下班高峰的医院门前人来人往。一声急促的鸣笛响起的时候,他看到了那辆黑色大切,缓缓驶过他所伫立的台阶。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那时车已经开到面前,只看得到侧窗。紧闭着,从外面看是一片朦胧的灰暗。
就是穿过这样的灰暗,那一瞬间,他感到了那人的目光。
也正是那一瞬间,他知道,他正看着那个人。而那个人,也正看着他。
他日思夜梦的那个人,用那双他日思夜梦的眼睛。
车开走了。
三十三
记不清具体了,反正高二下学期,三四月份左右开始,盖沛文就觉得尹昱像撞坏了脑袋一样,经常莫名其妙傻笑。
高三临近,学习愈发紧张,两人一起玩的时间也少了。所以他说不好,尹昱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这样,还是原本就变傻了。
又说,一起的时间变少,课业繁重是一个原因,另一个,也是主要的原因,是尹昱呆在宿舍里的时间变多了。比如午休匆匆吃完饭就溜回去,体育活动课也溜回去,晚自修迟到,难得放假的周末选择留校……
当然,这些时候,林语风都和他在一起。
细心的人必定会窥到些端倪,只是常人不会细心到这程度。周围人只道他俩最近热络了,两位舍友则是庆幸他们终于和好了。
而在平时,依旧不冷不热地,小心翼翼地掩藏,守着共有的一方天地。在学校里不会有过多的交流,尽管非常渴望,也不会总走到一起去。偶尔一个眼神,肢体间的一次触碰,夜色庇护中的一记偷吻,就足够了。
某天,盖沛文终于把长久以来的顾虑说了出来。对尹昱道,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怪。说不出来哪怪,就觉得整个人傻愣愣的。
尹昱委屈地瞄了他一眼,从小到大还没这么正儿八经地被人说过傻。可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学习委员叫去写班级日志了。
当时他们班活动课刚结束,他回来得早。盖沛文从自己班自修课上溜出来,打算在他们班赖一会儿。学习委员明明看到两人在讲话了,还来打断,难免让人觉得是被针对了。盖沛文苦大仇深地睨了那人一眼,转头对尹昱低声说:“你们班这学习委员,怕不是头雌老虎。”
“再说大声点,好让她听见。”尹昱把自己的球衣叠起来,放进书包里。
“见我受罪,你有好处吗?”
“开心啊。”
盖沛文作势要打他,尹昱一闪,忽然嗅到了八卦的气味,问:“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盖沛文瞪着他,鼻翼轻轻扇动,仿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