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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拉着走上岸,一直走到路灯下我才看清他的脸,有点惊讶:“你是那个…林安么?”
他像只受惊的食草动物,如梦初醒般地点点头,又急切地解释:“你不用害怕…我那个病是误诊!”
病?我这才想起方小鱼之前告诉我林安公开出了柜,后来又被曝出他确诊了艾滋病,负面新闻满天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我看的那档综艺了。
居然是误诊。
林安已经没有哭了,只是眼睛红红的,我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大明星是在这样一个落魄的夜晚。
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就算不是误诊,这个病不就那三种传播途径么,有什么好怕的。”
林安轻轻松了口气,我说:“你要怎么报答我,给我签个名?”
“我现在…已经不火了,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很快的。”他苦笑着说。
我没所谓地说:“万一你东山再起呢。”
林安摇了摇头,“我已经退出娱乐圈了,我喜欢的人…也和我分手了。”
“因为这个误诊么?”
“嗯。”
我沉默地望着面前黑压压的江面,对岸的灯火无法照亮我们这一边,但是很漂亮。
“行了,我走了。”我朝他笑了一下,“下次别来祸祸江水了,跳楼更好。”
“谢…”
“不用跟我道谢,我不是为了救你。”
我是为了拯救大自然。
我不喜欢听谢谢,也不喜欢听对不起。
“谢谢”不值钱,“对不起”只能证明被伤害、被辜负,怎么样你都不会是开心的那个人。
总之这俩都不是什么好词。
我和陈则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很难判断我到底有没有想他,但是他在我脑子里出现的频率很高,如果这算是想念——
那我可能就是想陈则悉了。
之前我只是想念他的粥,后来又想念他榨的豆浆还有他做的饭,最后量变引起质变,我想他了。
世界上会不会有这种恰好,在你把另一个人反复从记忆里提取出来的时候,他恰好出现在你的面前。
应该没有人会去计算这种无聊的概率,我只好自己在心中估计。
是不是和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
那我今晚中头彩了。
陈则悉现在就站在我要回去的酒店门口,穿着一件薄薄的圆领t恤,能够清晰地看出他挺直的背脊。
我跑过去只需要十几秒钟,可或许是有点近乡情怯一样,我走不动路。
现在重新找个酒店不太现实,我的身份证和手机都在房间里。
陈则悉好像看见我了。
我没动。
理智告诉我应该快点逃走,可身体还是诚实地没有任何行动。在我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里,陈则悉已经过来了。
我想,看陈则悉朝我走过来的这个动作,我可以看一万遍。
等他真的站到我面前,我才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这次怎么不跑了?”他问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其实看到他的时候,横亘在我心中很多天的郁沉情绪一扫而空。
然后就是心慌意乱。
那天面对他的时候,我多少有所保留,不想害他太伤心,只能尽我所能说得不留情面。
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陈则悉真是有够傻逼的。
我低头看着地砖上的裂痕,学他一言不发的样子。陈则悉抬起我的下巴,不允许我躲避他的目光,我想要挥开他的手,结果还没碰到他就被钳制住。陈则悉的鼻梁很高,灯光落下来,另一侧就笼起淡淡的阴影,唇线平直,吻我的时候嘴角会轻轻往上挑,想到这里,我就想不分场合地亲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李湘宜,你们不是认识么,她直接告诉了我你的酒店位置。”
操,李湘宜这个没义气的女人。
“医生和你说什么了?”想起他发的消息,我也不想再隐瞒,干脆问出口。明明我们可以继续在这个梦里拥抱彼此,我还能容忍自己这样恬不知耻地留在他身边。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夏天会过去,梦也会破碎。
“她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事,毕竟有医患协议,”陈则悉的掌心贴着我的手,我的手指脱力般地松弛着,被他握住,“她只是说,你可能很难建立亲密关系。”
他的力道不重,但杜绝了我逃跑的可能性。
“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我吗?”
即使我这么不堪,这么糟糕,甚至这么…麻烦。
“嗯,”我的手有点凉,他就努力用自己的掌心温暖我的手背,“我高中就喜欢你。”
“就算我不干净,也喜欢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陈则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痛,总是波澜不惊的那副表情忽然碎掉了,他把我狠狠揉进怀里,侧脸贴着我的耳朵,完全藏匿起自己的目光,“不许再说这种话,不然…”
他到底还是没有“不然”出一个结果来。
“陈则悉,我这种人,”我在他耳边轻轻说,“有什么好喜欢的。”
“陶尔!”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能让陈则悉这样的人三番五次为我情绪激动,我挺骄傲的。
“喜欢你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又想起魏周和我在半山腰的谈话,心里不太确定。当我孤身一人的时候,怎样都无所谓,哪怕跌了一身泥,脏的也是我自己。可是和陈则悉在一起,我就得藏起这些脏污,怕他反感,也怕他被我染上泥。
但是陈则悉好像不在乎。
“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他狠狠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信不信我真的把你绑床上去。”
他居然打我的屁股,还是在外面!就算街上没有人,他这种放肆的举动仍然让我吃惊。
“陈则悉,你好凶。”我捂着屁股,假意吸了吸鼻子,明明知道我是装的,但他还是圈我更紧,好像怕一松手,我就会和雾一样散去。
“尔尔,给你时间好不好,”他嗓音哑哑的,很克制,“但是得让我陪着你。”
只有这样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
陪着我。
我想起医生的话,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能打破这个牢笼的只能是我自己,现在遇到了陈则悉,我好像突然开始无法忍受自己画地为牢了。
我之前还和公司的女同事们说陈则悉从来不爱说软话,相当冷淡的一个人,毫无情趣,现在他彻底放软态度,我就没办法继续笑着装瞎。
我发现陈则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过去我只觉得他看起来高不可攀,像尊漂亮冰冷的雕像,你可以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但绝不可能希求他回应你的目光。
可就像遇到他的那天一样,他仿佛获得了某种通行证,变得鲜活起来。他好像也不是什么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