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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令她有一丝慌乱,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她听到他在耳畔呢喃:“阿慕,别怕。”
    在一片混沌间,她忽然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的春日,在张府的后花园内,他也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吻住他,她只觉得迷茫与绝望,到如今却退成了甜蜜的伤感,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拥住他。
    他的脸纠缠在她的颈肩,直到她身上的肌肤渐次发烫。“阿慕。”他喃喃地唤着他的闺名,似是在叹息:“阿慕。”
    她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任由他除掉身上仅存的小衣。冬夜寒冷的空气打在裸露的肌肤上,激得她脑中一片空白,忍不住紧紧与他贴在一起。
    当预期的痛楚来临,她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摸到了他背上伤疤,那他在牢狱里受刑讯留下的,他对这段经历一向轻描淡写,她忽然觉得心酸,叹息一声放弃了挣扎。他越发抱紧了她,轻轻吻上她紧皱的眉眼,就这样亲近无间,抵死缠绵,寸寸成灰。
    这一夜睡得深沉,等到齐云醒来时,天还未亮,他下意识向一旁摸去,薛慕却不在身边,连忙更衣起身去找寻,却发现她站在临湖的一座亭子里。
    齐云走上前去为她披上大衣,柔声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夜来风寒,小心着凉。”
    薛慕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笑笑道:“半夜醒了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这里的风景真好。”
    齐云依言望去,淡薄的明月向西沉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青山如黛,薄雾若纱,全都笼罩在这朦胧的晨曦里。他拥住薛慕轻声道:“长夜将尽,星河欲曙。我很庆幸,经历了这么多,我们终于能够携手看日出日落了。”
    薛慕与他依偎得更紧一些,微笑道:“天很快就要亮了。”
    这一年冬天,李未然宣布在浙江起义,江苏、贵州、湖南、湖北诸省也纷纷响应,几路大军汇合于南京。
    在这样的情势下,汪鼎毓只得放弃总统终身制,重申遵守临时约法。然而滇军还是不罢休,坚持要他交出行政权和兵权,恢复内阁的权利。汪鼎毓患肝病身体本就不好,此时更是忧愤交集,终于于第二年春天不治身亡。北洋将领张立详被推选为总统,黄达依旧为内阁总理。
    汪鼎毓在遗嘱上说:“余之死骸勿付国葬,由汪家自行料理”,但张立详对老上司还是有一分香火情在,他颁布总统令,说汪鼎毓“奠定大局,忧心国事,惜天不假年。所有丧葬典礼务极优隆,用符国家崇德报功之至意。”于是由国民政府拨款20万银元为汪鼎毓举行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国丧。
    办完了父亲的丧礼,汪启霖与账房理了半日的账,把仆役们召集起来道:“父亲去世,我也辞了官,家里用不着这么些听差。我和母亲商量过了,汪家厚待下人,想留的,我不会赶你们走;想去另谋生路的,本月工资照给,另外加赏两月薪水以示体恤。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后的日子不比从前,没有外快,只有发到手里的那点工钱,你们要想好了。”
    佣人们不由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管家出头道:“少爷,我们都是汪家的老人了,当此危难之际,怎么可能做背主的事。我们不走。”
    汪启霖淡淡一笑道:“这个时候不用你出面做代表。罢了,也怪我说得太直白。给你们一个时辰的考虑时间,有愿意走的,随时可以去账房领钱。”
    佣人们聚在一起商量,固然有上了岁数的人想在汪家养老,也可有年轻些的想要另谋前途。到了下午,汪家所用的男役,差不多走了一大半。前面两大进屋子,立刻冷淡起来。汪府门口平常东西横着两条板凳,总不断的有人坐在那里说笑,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格外寂寥。
    汪启霖午睡醒来,抬眼便看到衣箱上放着的一套皇子服,这是仿照英国宫廷式样用黑色呢子缝制的。胸襟前是一横排凸起的金绣。他现在只觉得那金色格外刺眼,心中升起一股郁塞之气,索性起身去后院牵了一匹马,出门直奔西山而去。
    汪启霖的贴身侍卫阻拦不住,忙也找了匹马紧紧跟上。
    他们策马奔驰了许久,直到天已黄昏,方来到香山脚下。那侍卫劝道:“少爷,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就要关城门了。”
    “怕什么,大不了在西山别墅住一晚。”说话间汪启霖翻身下马,漫无目的向下爬去。
    汪启霖到了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停下来,太阳已向山后落去,唯余苍茫一片暮色。山脚下的平原有两行疏落的杨柳,夹着一条人行大道,正是进城去的马路。再往东望去,那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便是北京城了。
    汪启霖转头对侍卫道:“你看,那乌烟瘴气的一圈黑影子,就是北京城,可笑我竟在那里混了二十几年。世事如棋,天涯风雨,到头来竟是大梦一场。”
    侍卫听不大懂他的话,也不敢做声,那晚风吹得草瑟瑟作响,声声入耳。那平原上的太阳,也越发黯淡下去,渐渐暗到看不见人家树木。他忍不住劝道:“少爷,起风了,我们走吧。”
    汪启霖忽得一笑:“是该走了,我暂且在西山住一段日子,洗洗身上的尘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