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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慕还没来得及插话,却听张清远继续道:“上海近几年女学开了不少,我还是最中意务本女学。张先生、李先生,都是业界有名的女教师,一切天算、舆地、历史、动植物、理化手工等学,务本女学有完备的仪器,标本以备观摩。家中几位堂姐堂妹知道我能来这里上学,不知有多羡慕。”
    薛慕内心一动问道:“你说的张先生,可是张涤新?”
    “正是她。张先生早年留学英国,精通四国语言,思想极开明,课也讲得好,她若是我们的老师,那就最好不过了。”
    薛慕把这话暗暗记在心里。张清远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来参观薛慕的书桌,感慨道:“修文带来了好多书。”她一眼扫见桌子一角摆着一本《罗兰夫人传》,眼睛一亮问:“你也喜欢罗兰夫人?”
    “罗兰夫人生于自由,死于自由,虽为女儿身,却丝毫不敢忘国民责任,她是我的偶像!”
    张清远笑道:“巧了,她也是我的偶像!”二人聊得言语投机,很快就彼此熟悉起来。薛慕了解到张清远的祖父官至国子监司业,后来告老还乡,张家亦是上海的一大望族。张清远来务本女学读书,祖父本来是反对的,还是祖母大力支持,家中才算勉强同意。
    几天后学校正式开课,按照投考时的成绩,薛慕和张清远被分到师范科甲级班,一个班大约有十来名学生,学制三年。
    师范科课程安排相当紧凑,除了设有史志、艺术、治法、格致、性理、音乐等基础科目,还需研习算学、医学、法学和教育学。因为课程艰深,中途肄业的学生也比比皆是。
    第一堂课是音乐课,薛慕这一批新学员由教工引领着来到音乐教室,还未入门,便听得琴声悠扬,等她们走近了,看见有十来名女学生在音乐教师的引领下一面按琴,一面唱歌,薛慕通晓一些音律,很快就听出来,她们唱得是:
    “四千余载女界冥,大幂忽开新,彬彬文教启宏宇,惠兹鸾凤群。海内英媛萃一堂,洪炉大化钧。画荻课儿,焚裘训子,无比陶熔深。二十世纪天演烈,坤维凭谁振?一人能醒百人觉,由来师道尊。天下之大匹妇责,斯责逾千钧,今日桃李,他时兰芷,珍重百年身。”
    歌声刚结束,下课铃声便响起。音乐教师起身发现新学生来了,立即对教室内的学生笑道:“你们的小师妹们来了,大家快出去迎接。”
    这些女学生们正在活泼顽皮的年纪,听到来了新同伴,像一窝蜂似地聚拢来,手拉手围成一个圆圈圈,霎时便将薛慕等人围在正中心。
    一位年长的女子想来是她们的领袖,笑着起哄:“你们不知道,这是我们欢迎新生的特殊仪式,你们这群女状元姓甚名谁,快快报上家门,我们好来认亲。”
    这些女学生有大方的,有文静的,也有害羞的,一时间大家叽叽喳喳笑闹起来,姐姐妹妹叫个不停,很快就相互熟悉起来,直到老师前来制止,才渐渐安静下来。
    多少年后,薛慕在北方的寂寂风尘里,在海外飘摇的风雨夜,时常回忆起此刻美好的少年时光。即使日后遥隔江海,天涯风雨,这明媚的时光也是她逆境时难得的支撑。她刚刚从黯淡幽闭的庭院里走出来,来到这光明世界,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也许这短短三年的时光,便是她生命中的黄金时代了吧。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便迎来了新生入学仪式。薛慕等人被引领至学校礼堂。教务总长李冰鉴是一位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她清清嗓子道:“今天是诸位开学的第一天,我们特地请来《新民报》主编齐云齐先生来做演讲。齐先生是报界先驱,一向畅兴女权,是我女界的良友,请大家起立欢迎。”
    薛慕上了一天的课有些疲乏,机械地起身向台上看去,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台上演讲的人正是自己投考那天撞到的那位青年男子。他居然就是新民报的主编,亏自己还把他当作登徒子。
    正在胡思乱想间,齐云已经开始演讲:“李先生的褒扬,在下愧不敢当。今天称不上演讲,只是有些心得和诸位一起交流罢了。我国有两万万名女同胞,诸位可知道能够来学堂读书的有多少人?”说完,眼光便向台下扫去。
    薛慕觉得他的眼光很快要扫到自己身上,忙低下头去,一阵沉默后,齐云已是自问自答:“新民报前不久刚刚统计过,全国不过二百余人。所以我说,今天坐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女界的幸运儿。四千余年来,我国女性困守深闺中,幽闭束缚如囚笼,事不能为,书不能识,与木雕泥塑何异?女子为国民之母,欲新中国,必新女子;欲强中国,必强女子,欲文明中国,必先文明女子,现在女界蒙蔽如此,怎能教育我新国民?”
    齐云的演讲极有感染性,原本一开始还有学生交头接耳,现在大家都安静下来,期待他口中继续说出鼓舞人心的话。
    齐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欲救两万万女子于沉沉黑幕之中,男女共登二十世纪生存舞台,能自立而不为男子拖累,能自存而不受男子侵范,唯有施以教育,养成女子独立生活、独立思考的能力。日下西风东渐,男女平权之论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