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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堂口都倍感惊讶,彻底铺开的海报、闪卡加情色刊物能达到所有街机厅上缴保护费的一半那么多。加上蒋正还会额外给些优惠,这就更令阿杰满意,甚至几次三番询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社团做事。
    不过蒋正并没有进堂口的想法,一来他的成绩很好,继续读书深造完全有机会进入社会中层,没必要将时间和经历花费在江湖争斗上;二来伯父蒋文炳对他的影响极大,清楚对方不希望自己走上父亲的老路,蒋正也尽力不成为一堆烂仔中的一个。
    好在阿杰确实很欣赏蒋正这个学生仔,即使对方无意成为社团中人,他也继续与蒋正进行着交易,没有抄底自己做的意思。学校铺货的事一直持续到两个学期之后,某日,蒋正上门送货,与阿杰提及了另一件事。
    他想要出钱去租附近便宜的屋邨。
    认识时间长了,阿杰和堂口的兄弟们对蒋正的态度也今非昔比,这些靠打打杀杀抢地盘为生的四九,对于会食脑又会赚钱的人总有些尊重感。蒋正经常与他们来往,比一些个把月才来交数的烂仔勤快得多,平日还主动给烟给红封,非常上道。渐渐的,阿杰等人习惯了唤他“阿正”,而年纪再小些的烂仔则会唤一句“正哥”,前者偶尔外出几日做事的时候,得到对方信任的蒋正甚至可以为众人算账分钱。可以说,如果他加入社团,单凭这几年的资历,早该有扎职的机会。
    因此,当蒋正提出想要租房,向堂口打听消息时,众人都很热情,纷纷凑上前问“有什么好关照”。
    不过两日,蒋正就顺利地拿下了屋邨和学校之中的一间旧房。
    屋内很小,没有什么摆设,蒋正也未费心置办任何东西。一部放映机加几条长凳,自放学后开始播放咸片,一直播到深夜收工。因为忙于升学,蒋正没空像从前那样亲自看场,便投钱给阿杰扩大生意,顺带揾堂口兄弟帮忙,自己拿固定分成,其余好处便全部放给众人。阿杰坐着来钱,几个小弟每日收票收到不亦乐乎,单是学生仔们的孝敬就拿到手软。渐渐的,有一间屋专放咸片的事也传到附近男人的耳中,收钱的时间从晚至早再至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轮流播放。
    蒋正也是在那时多了个外号,“咸片王”。
    他并不因此为耻,毕竟揾钱食饭天经地义,做咸片王好过连咸片都冇得看。
    不过,蒋文炳对蒋正的所作所为一直颇有微词,他忧心对方与社团交往过多,如果牵扯到什么暴力事件中去,可能会影响学业甚至前途。直至后来,蒋正顺利考到国外高等学府进修法律,蒋文炳才真正放心。不过他没想到,蒋正之后数年与社团的牵扯,却是自己的原因。
    蒋文炳烟酒不忌,经常与街坊聚饮,肝部因此出现问题,偶尔会感到不适。周围有朋友让他去鬼佬开的医院检查,但收费昂贵的地方向来不是屋邨住户的第一选择,蒋文炳没有听进去,只随意抓了些清热退火的药来吃。
    待蒋正返回港岛,发现蒋文炳的情况不对,再带他去寻西医检查时,情况已经很不乐观。
    诊疗的费用瞬间吞掉两人多年的积蓄。
    蒋正问街坊与相熟的贵利佬借了钱,阿杰和手下几人也凑了不少帮忙,还找机会带他去找了自己的老顶——长义在旺角一带的话事人丰哥。
    丰哥的场是间桑拿浴室,一行人过来时,对方正和几个朋友在里厅搓麻将。
    阿杰并不是丰哥手下头马,但胜在做事醒目,多年来有些小功无甚过错,因此还算说得上话。他告诉丰哥,蒋正这些年来帮衬堂口做了不少事,现在因为家人得了重病,想将之前开的所有放映厅都交给堂口换一笔钱。
    丰哥听他提过“阿正”两次,稍有印象却不太清晰,只知道是个脑筋活络的年轻人,阿杰曾想拉他做事,不过对方只想读书。
    细问了两句情况,知道蒋正在国外读法律,丰哥倒是有了些兴趣。在社团里揾食,有的是机会见差佬,能多识得一个律师就多一条路,欠自己人情的那种更加难得。
    按理来说,蒋正没有社团身份,不能直接进入內堂,但丰哥和几个老友都同意睇下人,阿杰也赶忙将他领了进去。
    蒋正向几位大佬人物鞠了一躬,开口问好。
    当他抬起头时,发现四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脸上,其中两道有些莫名的意味。
    “你是阿正?”
    “事情我听阿杰说了。这几年,你没少帮他的忙,他也一直想你进长义做事。”
    “都是长义的兄弟们关照。”
    “呵,不用客气。我知道今天你来做什么,阿杰会去办——阿正,记住,你欠个阿杰一个人情。”
    “嗯,知道,多谢丰哥。”
    两人讲完,丰哥身旁一直看着蒋正的老人忽然清了清嗓,询蒋正道:“年轻人,你姓什么?”
    蒋正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开口道:“姓蒋。”
    闻言,老人神色微动,道:“蒋兆麟是你什么人。”
    蒋正沉默了一下,道:“我不认识。”
    对方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和右手边一名中年人交换下眼神,轻声道:“没事了。”
    丰哥和阿杰的目光也落在蒋正身上,场内一时无话。
    片刻后,还是丰哥打破平静,对阿杰道:“去吧。”
    阿杰便领了蒋正出去,带上等在外面的几个小弟,去附近熟悉的店家吃大排档。
    路上,他一直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蒋正很清楚阿杰想要问什么,事实上,他也很清楚刚才的老者说的是谁。
    他的父亲叫蒋兆麟。
    伯父蒋文炳曾说过,他的上半张脸和父亲很像,某些时候的神态更是相似。
    不过蒋正并不想与对方有任何关联,于他而言,能尽快赚到治疗费用才是唯一需要关心的。
    但有些事并非不想发生就不发生。
    一周后,阿杰告诉他丰哥有事找,蒋正猜到了大概,返来时已成了一间场子的揸数,每月可以拿到可观的钱。没有社团身份的他平步青云,认了长义油麻地堂口老顶这位叔伯,成了对方的子侄。
    他暂时中断学业,一边照顾蒋文炳,一边替长义做事。不过蒋文炳的病一直没什么好转的迹象,拖了一年半还是过世了,蒋正替他送了终。
    伯父死后,蒋正继续为长义做事,既为还钱也还先前的人情。长义几位大佬也看重他经商的才华,渐渐将砵兰街油水最足的场交给了他,虽然面上还由社团或与社团相关的人负责,但背后却是蒋正话事。
    不过,因为所作所为已经涉及到社团内幕,蒋正即使有激流勇退的心情,却不能轻易从油尖旺一带抽手,且多年来遇到的种种情仇爱恨,又让蒋正深深感悟到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