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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身,缓步走到了墙上挂着的巨大地图前,“因为他们不适耕种,缺粮少布,甚至没有固定的能够挡风遮寒的住所——就只能抢掠。”
    匈奴羌人想要熬过冬天只能靠抢掠关内人:“他算计好了这一点,在秋收过后反掠了好几个大部落,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关内近,又或者退到更远的,草原之后的地方。”嬴政看着挂在墙上地图未画出的部分,那是关内人很少涉足,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地方——
    ——七国之外,草原之外,是什么呢?
    “关内百姓被掠夺了几百年的愤怒,他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给关内人站起身的借口,一个给那些曾经被伤害至深的百姓,一个宣泄愤怒的出口。边关的百姓不似关内生活富足的百姓,他们常年饱受外人的欺负与骚O扰,甚至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冤死在那些蛮夷手中的亲人。
    除却那不记事的小孩子,那些已及冠,不,几岁的孩子便已经记事,那些经历过李牧回调廉颇离赵,边关多年无人看管的百姓,对在那个当口扛起一切,甚至帮他们报了血仇的人,有的只会是感激和想要奉上一切的疯狂。
    “在一开始,他们只是小规模的扫清边境,”蒙恬经点拨也想明白了这件事,“所以这些年他们虽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却没有深入。可蛮人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赵国边关的难啃,才会向四周扩散?”
    看着恍然大悟的蒙恬,嬴政的嘴角弧度越大:“也是在练兵,”若不是作为被波及的秦人,嬴政真的要为对方这一手叫绝,“二十年多前的长平之战,武安君将那些有血性的赵人青壮屠戮大半,赵人怕了。”才会有了赵偃这样的软蛋成为如今的王,“他要一只充满血腥,只会向前的队伍。”
    这是一个局,一个或许已经持续了十年甚至更久的局:“徐夫人才到秦国几天啊,他又认识了徐夫人多久呢?”关内人对关外人,输的从来不是装备或者人手,而是血性,装备于他们从来都是只锦上添花而并非雪中送炭。
    那群蛮人掠夺是为了在冬天活下去,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就会死,所以他们一往无前。而富足的生活磨灭了关内人的血性,在面对如狼凶狠的蛮人,他们想要苟活,于是在气势上便已输了一筹。
    可那山大王给了他们另一条路,一条将他们培养成虎的路。既然他们可以抢掠我们,为何我们不能抢掠他们?既然他们能够对我们手起刀落,为何我们不能以牙还牙?既然他们从不对我们留情,我们又为何要对他们仁慈?
    在兵精粮足还有装备的加持之后,所有人都有着一个统一的愿望,而这支队的首领便是所有人愿望的集合体,他们会注视着自己的信仰,所向睥睨。
    嬴政举起手,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的按在了写有‘秦’的那片区域。
    品尝过胜利过后,那手握命运的感觉,会令人上瘾。品尝过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跪拜于自己脚下的感觉时,又如何还能够停下。品尝过指点天下万人跪拜的高高在上,便只想着要更高,更高,更高。
    你便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引诱着那些没有主见的百姓,跳入了你的坑中不是么?
    既能做到这一步,你是否又真的就甘心一辈子窝在他人之下呢?
    面对着那块被他盖在手下的地域,不知是跨越了空间的询问,还是对着面向自己的坦诚。
    你便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引诱着那些人对你产生了错误的认知,看着他们一点一点放松了对你的警惕,直至今日主动跳入你的坑中不是么?
    既能做到这一步,我自不甘心一辈子窝在他人之下。
    “知道么,”嬴政压低声音,似乎怕是惊扰了他人一般低声笑了起来,“看着他,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我自己。”一个同样有着野心,却要将自己的本性压抑在被伪装而出那外表之下的贪婪之辈。
    不过一人是伪装出来的散漫与不羁,而另一人是软弱与听从罢了。
    你瞧啊,成蟜,便是华阳夫人再喜爱你又如何呢?便是楚国的贵族再怎么力挺你又如何呢?便是当年我如何被你欺负被学堂里的孩子们嘲笑邯郸的口音,被你们的小圈子排斥在外又如何呢?
    老秦人宁肯去扶一个吕不韦这个商贾,也要讲我捧上这个位置。曾祖父临死将蒙武交给了我,父王临死也要为我扫清障碍——你瞧,被那么多人期待着出生的你,到了最后不也还输给了不被祝福的我么?
    “真好啊——”真好啊,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与我如此相似,“再走的远一些吧,”再远一些,走到我的面前来吧,“且让我看看,”与我如此相似的你,“能做到何种地步呢?”并拢的五指摊开,逐渐笼罩了整个秦国的版块。
    蒙恬注意到了嬴政的自言自语,然而他并非是嬴政,更不能懂嬴政内心翻滚的滚烫:“所以,这是条假消息?”他将话题牵扯回了最在意的地方,“王上是否需要属下再派人探究一二?”
    “或许会有损失,”嬴政的手离开了版图,“但绝不会伤筋动骨。”若他身处那山大王的处境,也会如他一般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向赵偃索要他们本应得的东西而已。”若是给了,便皆大欢喜,便是没给,也不过是令边关百姓对邯郸越发疏远。
    无论后事如何发展,那边关的那位都是得利者,一如他将徐夫人送往秦国:“你以为,他如此爽落的将徐夫人交给我们,是真的向秦国投诚?”想到秦国铁匠们对他的汇报,嬴政的心中越发愉悦,“说难听些,倒像是在拖缓秦国的步子呢。”
    “什么?”旁的也就算了,只有这件事令蒙恬心生杀意,“王上可要恬……”
    “他一开始不就说了么,”嬴政打断了蒙恬,“养不起,打一套的料自开采到锻炼,能打出十几套普通的甲,养不起,所以便送给我了。”说着,连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溢了出来,“不过是区区五年,孤给得起。”
    正如那位山大王所说,除却他这个疯子,没有人敢做这样大的赌局。举倾国之力挖矿开田,熔铁锻钢:“他为了今日,能在边关委曲求全,孤又为何不能为了大局再等上五年。”
    疲秦?
    若是一时的疲惫能够带来未来恢弘的胜利与利益,若是一时的劳碌能够带来未来更为安定稳妥的未来,不过区区五年而已,弹指一挥,便过去了。
    嬴政的手指扫过了腰间的黑色锦布小包,对着蒙恬说道,“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别让他给我搞砸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黑色朝服上,“把行宫盯紧了,莫要让人跑了。”
    与我相似的你走到了今日,那么今日便让孤也想你证明,孤也是有能与你同台之能的。
    纯白的大理石雕文仿若直通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