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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大点的京城,说的俗些,有些消息就像被子里的屁,捂得再严都透出点儿味来。连她这个待字闺中的都知道,当今圣上这身子骨着实不太硬朗。年初应天寺还连天的做了几场佛事,给缠绵病榻的宪宗祈福。京中有头有脸的都跟着食素,想来变天也左右不过这些日子了。
本朝□□起就有朝天女之俗,宫人的丝缕性命全系在一人身上。圣上一朝驾崩,除了有生养子嗣的,剩下的女子都是一根白绫赐死,到地底下继续伺候贵人。
这会子进宫,哪是送她去享福,分明是让她替姐姐去受死,拿她的命去填叶家的忠义牌坊。
轰隆隆——
廊外惊雷乍起。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劈啪作响,激起一片尘土。
叶妙安脸煞白,咬紧了下嘴唇,一言不发。那厢宋姨娘的抽泣声又渐渐起来了。
田夫人看她不吭声,松开了手去,合着青花瓷碗抿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何为孝道?”
叶妙安低声道:“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伦,是之谓畜。”[1]
“何为三从?”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2]
“何为妇德?”
“幽闲贞静,柔顺温恭。”[3]
田夫人微微一笑:“这圣上,是真龙化身,齐天寿福,比父兄还要尊贵些,二姑娘说是不是?”
“是。”
“叫你去伺候圣上,你是愿还是不愿?”
叶妙安沉默了半晌,哑着嗓子:“愿意。”
“那便得了。”田夫人颔首,“进宫这事,你父亲原是想亲自和你说的,但怕女孩子脸皮薄,心里欢喜,面子上也得拿捏些态度。你既然愿意,这事就好办了。”
说罢,吩咐下人:“既然要进宫,吃穿用度不可再省,一律按夫人算。”
***
回去的路,虽打着伞,叶妙安的肩上还是湿透了。骤雨来的太急,走时还欣欣然的槐花被打落了一地。她便踩着这一地的细碎白花进了屋。
春兰赶忙上来,帮主子换了家常衣服。叶妙安抱着汤婆子,缩进被里,还是止不住一阵阵的抖,不知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冷。
这厢宋姨娘不讲究,趴在锦榻上,只管哀哀戚戚地嚎:“我就这么一个姐儿,还指望着嫁个好人家,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什么去不去的,我还没死呢,姨娘这是作甚。”叶妙安心下不耐,忍不住出言道,“有这个劲头,不如想想辙。”
“对,对!”宋姨娘突然被点悟似的,“我去求求你爹,也许事情还有回转。”
叶妙安苦笑:“今日夫人的话还听不出来么,这事本来就是父亲的意思,还能叫他抗旨不成。”
“那可怎么办?”宋姨娘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叶妙安自己说要想出路,但是其实也没个主意,一忽想着装病,一忽想着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念头兜兜转转一大圈,都冒了个泡就破了。
她正烦恼着,宋姨娘突然一拍大腿,“有了,我去找张大人,他总不能见你寻了死路!”
张炳忠。
这名字在叶妙安心里浮了一浮,好像含了一颗新酿的梅子,先是甜丝丝的滋味涌了上来,少顷就变成了难言的酸。
张炳忠,吏部左侍郎之子,翰林院修撰,当朝探花郎。文采出众,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4]。她在家中宴上隔着垂花门远远见过那人几次,笑语晏晏的儒雅模样,见之望俗。
但这人已经和姐姐纳了吉,是不能想的了。
“与张大人又有何干。”
这话正戳到宋姨娘头上,气的跳脚:“谁不知道张炳忠对你有意,原是差人来问你年庚的,却叫田夫人给撅了回去,非说嫡庶有别。这老货竟把张家老太太都说动了,才便宜了你大姐,把婚事许给了她。”
末了,她一叉腰,泼妇似的对着门外骂:“敢害我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生的闺女跟个母夜叉似的,看哪个爷们肯睡,死皮赖脸嫁过去也是守活寡!”
宋姨娘原就是在草台班子唱花旦的,说话上不了台面,一着急便现了原形。也正是有这么一个生母,叶妙安格外端着,不争不抢,生怕被人看轻了去。
火光洒在叶妙安的脸上,投下一片阴晦不明的影子。她心下一片厌烦,没有吭声,恹恹地拿出一根绦子,默默编起来。
宋姨娘嘴里出尽恶气,心里也有了计较:“这事我自有商量,你不用管了。”
说罢,自顾自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礼记》关于孝的定义
[2]摘自《礼记 丧服 子夏传》关于三从的定义
[3]摘自《妇德四箴》清代徐士俊 关于妇德的部分定义
[4]摘自 唐诗 杜甫《寄李太白二十韵》
下一章男主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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