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李耀仔细想了想，道，“每个国家的建筑风格和材料都不同，所处的纬度以及气候环境也不同，当然管道的布局和施工方法就更加不一样了，但偏偏所有管道的热胀冷缩声都是一样的？而且，如果真是热胀冷缩这么简单的话，难道就不能进行一个实验来证实它吗，又或者请建筑行业的权威人士出来解释这种现象？甚至，有时候明明在平房，帐篷甚至室外，都有人曾听到过这种声音，这又怎么解释？”

    “这个——”

    张大牛挠了挠头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话说你这么在意‘玻璃弹珠声’干什么，很多人都曾经听到过啊，我也曾经听到过好多次啊，这有什么关系？”

    “等等，您也听到过？”

    李耀的目光陡然间锐利起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这，这谁知道！”

    张大牛摊手道，“谁还会故意去记这种事情，听过就忘了呗，反正最近好像就听到过一次。”

    “最近？”

    李耀有些激动，“在哪儿，具体什么时间，拜托您想想，好好想想！”

    “这个，好像就是，嗯，好像就是那天，咱们抵达港口的那天。”

    张大牛想了很久，有些不太确定道，“大概是晚上八九点钟，我刚刚接受完梦旅人的‘唤醒’，在仓库旁边的一个隔间里输液，补充能量，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玻璃弹珠落在天花板上，‘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这样，我也记不清楚了。”

    “晚上八九点钟？”

    李耀愣住，仔细想想，那好像就是他被灰雾女士带到仓库里，接受梦旅人测试的时候。

    也正是他听到“玻璃弹珠声”的时候。

    同一时间，两人同时听到了玻璃弹珠掉落的声音，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着更深层次，无比可怕的原因？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马上就要到‘方舟基金会’总部了，你有什么问题，去问红极星呗？”

    张大牛满不在乎地说，“灰雾女士他们都把红极星吹得神乎其神，说成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样，他一定能解开你的疑惑啦！”

    “这倒……也是。”

    李耀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我必须见到红极星，只要见到他，一切就都可以……了断了！”

    ……

    他们在大洋深处航行时，陆地上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传来。

    随着天灾愈演愈烈，人类社会的秩序渐渐朝着崩坏的方向滑落，不少原本就处在经济危机中的小国根本抵挡不住地震、海啸、暴雨和洪水的同时侵袭，陷入无法用笔墨形容的人道主义灾难。

    而大批灾民的流离失所，又引发了更多国家的连锁反应，即便是卓立于金字塔顶端的超级大国，也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就在他们深入大洋的第五天，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再次袭击了扶桑列岛，将列岛拦腰截断，70%以上的陆地面积都淹没在冰冷的海水中，剩下的陆地则变成了上万座支离破碎的孤岛，数千万灾民为了方寸之地争得你死我活，场面惨不忍睹。

    而西方的超级大国也面临着自己的天灾——红石火山不出意外地猛烈爆发，火山灰笼罩了大半个北美洲，阴影之下，飓风和洪水肆虐，盗贼和疯子横行，昔日辉煌的山巅之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暴露出它最丑陋的一面。

    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在网上讨论“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吗”这样的话题。

    因为所有人都非常清楚，末日已经降临，再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

    就是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中，吉星号抵达了预定海域。

    “我们到了！”

    这是一个乌云密布，阳光黯淡的黎明，空气闷热到能拧出水来，不过放在“世界末日”的大环境里看，还算是“相当不错”的天气，灰雾女士特地把李耀和张大牛叫到了甲板上，如释重负道，“我不能告诉你们这里的具体坐标，但前面就是‘方舟’的所在。”

    李耀和张大牛踮起脚尖，极目远眺，两人原本还以为能看到一艘硕大无朋，恢弘壮观的超级油轮，但目力所及范围内，海面上风平浪静，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李耀和张大牛面面相觑，都不明白。

    而且，无论灰雾女士是否对这里的坐标保密，这片海域不会太过……简陋了一些吗？

    这里的海面空空荡荡，这里的天空毫无遮挡，看四周也没有半点儿礁石林立，迷雾翻滚，环境险恶的模样，随便有什么东西——船只也好，岛屿也罢，从卫星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驶出港口还不到一个星期，改装货轮以抗击风浪为主，开得并不快，这里充其量是南太平洋的某处，绝非什么人迹罕至，不可触及的所在。

    方舟基金会将巢穴设在这里，天启组织及其背后的“地球意志”岂不是一下子就发现了，怎么还会等到今天都无动于衷呢？

    见两人满头雾水的样子，灰雾女士微微一笑，朝驾驶舱示意——继续前进。

    吉星号劈波斩浪，缓缓向前。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舰首的前方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当他们触碰空气时，空气中却荡漾出一道道凝重的波纹，他们像是穿越了看不见的屏障，李耀和张大牛都感觉到有一股好似果冻般柔软的东西，擦着他们的皮肤向后掠去。

    再看前方，两人大吃一惊——他们眼前的海面上，竟然换了一片天地！

    刚才的天空还是乌云密布，阳光懒洋洋不肯多放射半点儿热量，还有零星的雨点飘落到他们身上，夹杂着刺骨的寒意，海水则是黑黢黢如同一片泥淖，漂浮着大片丑陋的海藻。

    但吉星号不过向前航行了三五百米，天空顿时变成万里无云的一片蔚蓝，灼热的太阳放射出了肆无忌惮的光芒，连海水都蓝得惊心动魄，每一道波浪都像是蓝宝石互相碰撞，叫人简直分不清天空和海绵的分界。

    第3239章 方舟岛

    “李耀，快看那里，看那里！”

    正当李耀沉迷于天地的蔚蓝和璀璨时，张大牛忽然拍着他的肩膀大呼小叫起来。

    李耀眯起眼睛，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条通体纯白，晶莹如玉的大鱼跃出水面，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摆动着七彩纷呈的尾巴，又轻盈钻入水中。

    “这是什么！”李耀目瞪口呆。

    虽然他不是海洋生物学家，但也非常清楚地球上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美丽的大鱼——这条鱼的长度至少有五到六米，远远超过一般的海豚，简直是小型的鲸鱼，但无论海豚还是鲸鱼都以黑白两色为主，绝没有这样通体纯白又带着七彩尾鳍的，这简直是仙界中才应该有的“灵兽”！

    再看大鱼跳跃和遨游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绽放着万道金芒，仔细观瞧，海水中竟然荡漾着一只只金色的水母，触须飘摇之下，忽而聚拢成火焰，忽而散开似群星，恰似一群遨游于天地之间的仙人！

    “这里还是地球上么？”

    李耀问自己，彻底糊涂了。

    而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从海底拔地而起，真像是一艘劈波斩浪，随时会腾空化龙的大船。

    岛屿附近，还有好几座圆锥形的山峰，竟然悬浮在上百米的半空中，一道道瀑布从半空飞流直下，在阳光的照耀下，荡漾出了一道道瑰丽的彩虹。

    “这是，这是‘方舟’！”

    李耀看着完全违背物理学常识的一幕，再仔细观瞧岛屿的形状，而四周又没有别的超级油轮，心中忽有所悟，失声叫道。

    “没错。”

    灰雾女士笑吟吟道，“所有人都以为‘方舟’是一艘硕大无朋的超级油轮，包括天启组织甚至地球意志都这样认为，而超级油轮在大海上航行，始终都会露出蛛丝马迹，包括它在船坞中制造，沿途获取补给，还有船籍所在国的注册资料等等等等，这些情报都会将它出卖。

    “因此，天启组织在过去几十年间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来查找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超级油轮，包括规模比较大的万吨货轮，试图找到我们的总部，却始终一无所获。

    “殊不知，所谓‘方舟就是一艘超级油轮’不过是红极星放出去的烟雾弹，就是为了干扰天启组织的侦察和锁定，为我们的终极之战争取时间，真正的‘方舟’，正是你眼前的这座岛屿——‘方舟岛’！”

    “原来如此！”

    李耀恍然大悟。

    的确，超级油轮虽然可以在海上来去自由，但是从制造到购买到维修，还有沿途补给，补充燃料和人手，等等等等，日常运转所需要的一切，庞杂繁复，实在太过扎眼，以天启组织的能量再加上地球意志这个恐怖的幕后黑手，实在不难将几十年间地球上几个主要船舶制造国家生产的三万吨或者五万吨以上货船和油轮，统统找到并锁定。

    一旦被锁定，再坚固和庞大的“方舟”，都在劫难逃。

    但是，一座岛屿就不同了。

    一座规模庞大的岛屿，甚至可以自产淡水，完全能做到部分自给自足，而自身无法提供的能源、物资以及人手，可以靠规模比较小的船只来提供——这个年代航海技术发达，连几百吨的渔船都可以安装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深入大洋深处，作业一年半载，天启组织再厉害，也不可能将全世界所有的远洋船只统统锁定。

    李耀只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还在地球上吗？”

    “当然，我们当然在地球上。”

    灰雾女士乐了，“只是驶入了一处‘空间褶皱’而已。”

    “空间褶皱？”

    李耀微微一怔，“那是什么？”

    “你是东方人，对这个概念应该并不陌生吧？”

    灰雾女士道，“在你们东方古代的修炼典籍中，就有‘洞天福地’，‘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的说法，据说还有古人曾经误入过空间褶皱，来到了一处时间凝滞数百年的神秘空间，回归之后，写出了一片文章，叫做《桃花源记》，你不妨将眼前这片世界，也当成是一处‘桃花源’，怎么样，能理解吗？”

    《桃花源记》，李耀当然看过，也能理解灰雾女士的意思。

    虽然“桃花源”可以简单理解成一处偏远而闭塞，远远落后时代的小村落，但作者后来又回去寻找过，明明原路返回，却找不到桃花源的所在，这又像是“洞天福地”或者“空间褶皱”的特征了。

    而在各种怪力乱神的故事——无论是古代的志怪笔录，还是现代的玄幻小说中，这种寻常人看不见的神奇空间，亦是多次出现。

    按照“方舟”和“天启”共同的认识，撰写这些小说的很有可能是“观察者”，他们笔下荒诞不经的故事，多多少少都反映着一部分的现实，所以，“空间褶皱”的存在，亦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你还是不明白的话，不妨想象在我们生活的地球背后拥有一个庞大的‘服务器’，而空间褶皱就是偷偷架设在这个服务器里一个小小的‘私密服务器’。”

    灰雾女士道，“或许是多次重启导致的逻辑错误和数据溢出，或许是一代代破狱者矢志不渝的战斗和突破，他们终于将这一处空间褶皱营造成了今天的面貌，又在红极星接手之后，进一步扩展和强化，形成了你眼前的‘方舟岛’，这里既是我们最后的秘密基地，也是我们最强大的战斗堡垒！”

    “服务器？”

    李耀皱眉，“我还是不喜欢这种说法，它令我觉得自己不够……真实。”

    “我说过，没必要纠结这些问题。”

    灰雾女士微微一笑，“我也相信我们的世界，我们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大地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的血肉和神魂也是真实存在的，绝不是虚拟世界里的一场游戏。

    “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倘若真的存在某种，某种高于我们的‘四维生命’，而‘地球意志’就是这样一个‘四维生命’的话，它的确有可能跨越维度，对我们造成某种‘降维打击’，比方说把我们关在轮回监狱里，让我们陷入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虽然我们还不知道，它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这个角度来说，身为四维生命的地球意志看待我们这些生活在三维世界里的地球人，或许是和我们看待电脑游戏里的虚拟小人儿是差不多。”

    “真……讨厌。”

    李耀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解开，“真也好假也罢，我就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操纵，甚至没有被人操纵，仅仅有人，有某种东西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那么，就想办法推翻它吧。”

    灰雾女士淡淡道，“这就是我们破狱者的使命，扫除一切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东西，让我们——发源于地球的六十亿英灵，能站在三维、四维甚至所有宇宙的巅峰，再没有任何存在，能对我们的自由意志造成一丝一毫的干扰，更别提束缚和操纵！”

    灰雾女士的话，令李耀心底涌起万丈豪情，不再纠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问题，沉吟片刻，只是道：“这里足够安全么，我们这次营救行动，暴露了大量踪迹，天启组织的人会不会尾随而至，展开攻击？”

    “放心。”

    灰雾女士笑道，“空间褶皱最神奇的一点是，它并非在大洋深处某个坐标上固定不动的，虽然你看到这里是风平浪静，海阔天空，而在外面的大洋上，‘褶皱通道’却在辽阔无垠的太平洋上进行着不规则的运动，我们也是用了好几次轮回，才掌握了它的运动规律，天启组织的人想要在短短几天之后，就洞彻褶皱通道的所在，怎么可能？

    “除非天启组织的卧底可以秘密潜入这里，再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向外界传输信息，否则我们绝不可能在十天半个月之内被发现，而十天半个月已经足够红极星完成最后的准备了，这也是我们不得不对所有进入空间褶皱的人都进行严密甄别和测试的原因，那几天的事情，对不起。”

    灰雾女士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还在为那几天李耀受的委屈抱歉。

    “没关系，我也没想到方舟基金会的总部会是这样神秘的所在，现在我总算明白红极星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