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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多谢元世叔指点,此剑还有诸多可改进之处,幸而离剑试还有些时日。”花眠初时对他的仰慕已化作深深钦佩,语气也更加恭敬。

    “还有几天时间?”季遥歌收起练了一夜的术法,从瓢沿跃下。

    “七日。”花眠回道。

    “那几时开启九窍塔?”季遥歌又问。

    “往年都在剑庐之试结束后三日内,不过今年因为妙昆山的地底火脉有异动,要等元世叔的火道改建完成后才能打开,因为九窍塔正建在妙昆山的火口之上。”

    “火道图纸已经基本确定,不过我需要下趟地火中心查清异动的具体原因,七日内应该能够归来,若是无误,五日可将火道改建完成。”元还顺着花眠的话往下说。

    “也就是至少还要等上十二日。”季遥歌思忖道。

    花眠用手肘捅捅她的手臂:“想进九窍?那还得假扮我媳妇。”

    季遥歌斜睨他一眼,只问他:“先前听你提过九窍玲珑塔的天钥,此物如今何在?”

    “怎么?你打九重天地的主意?”花眠狐疑地看向她,很快又笑道,“除非你有地匙,否则便死了那条心吧。天钥倒是不难,此为昆都圣物,也用来打开九窍玲珑塔的前九层。每届的剑庐胜者,都能得到亲持天钥打开玲珑塔的资格,以为鼓励。只要我能赢出这场比试,你们就能见着天钥,兴许还能摸上一摸。”

    季遥歌与元还对视一眼,很快灿笑,一手按上他的肩:“阿眠,你一定要赢。”

    花眠嚼着季遥歌那话,总觉得她笑得有些诈,然而内心仍被她说得激荡不已,当下握拳:“一定!”语毕又握住季遥歌的手:“我能不能留在这里炼剑?”

    她还没回答,元还的手一挥,已将屋门敞开:“不送。”探讨结束,他已恢复惯常淡漠的表情。

    季遥歌耸耸肩,不是她的地盘,她说的不算数。花眠没趣地摸摸鼻,因着时间所胜无几,到底也没像从前那般胡搅蛮缠,只是走到门口又回头:“媳妇,你留在这里好好孝敬世叔,那啥,世叔是高人前辈,你重着些,别靠太近了,别太近……”

    砰——

    门在他面前阖上。

    季遥歌给笑得前俯后仰,元还的声音极为不悦:“能让他换个称呼叫你吗?”

    “你介意?”她走到他身边,歪头挑眼。

    “你说呢?”他垂下头,似要吻去,却只是伸手捏捏她的下巴,转身便离。

    季遥歌没让他走成。

    藤剑春壶内只剩他二人,池上晨曦折出金光穿透瓢沿上悬的雾帘,她一根指头勾住他腰间束带,半身倚在桌前,将他往自己胸前扯。

    “别走,有话问你。”

    “你这问话的方式,可真特别。”他半眯眼眸,看着二人暧昧不已的姿态道。

    “我问你,白韵美么?”她媚眼如丝,身软如缎。

    声音似一缕轻烟,钻入他耳中,他眉头微微一拢:“白韵是谁?”

    “你不记得白韵?”她直起身体,指尖在他干净的下颌划过。

    初见之时,她便提过白韵之名,然后四百年过去,他早已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他抓住她的手。

    季遥歌摇摇头:“昨日在剑宫大殿里的那个无相剑宗的女修,就是白韵。”

    “那又如何?她有何特别?”元还对昨日殿上两个女修印象都不深。

    “你先告诉我,她美吗?”季遥歌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元还有些疑惑,她并不像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回忆了良久方老实道:“我没什么印象。你突然问及此人,是何用意?”

    季遥歌松开勾住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脸:“我就是白韵,那是我的原身。”

    元还一震,忽然记起她向自己提过遇同门背叛,肉身被夺舍之事,不想她竟在此地遇上。

    “两百年前我没有实力夺回肉身,只能杀她泄愤,但现在我可以,她不是我的对手,古峰……也不足为惧。只是,你觉得我要做回白韵吗?”季遥歌难得现出迷惘——一边是自己真正的骨血肉躯,一边却是已经修了四百年的媚骨。时至今日,她的大部分记忆与历练,都属于季遥歌,而非白韵。若是归去,这四百年间的修行,皆化云烟……

    元还大抵已明白她在迷茫什么,他不能替她决定什么,只淡道:“人生在世,便逃不开取舍二字。很多事如天秤两端,孰重孰轻你该自有决断。就如铸剑,铸师总想铸炼完美神兵,可这世上五灵相生相克,想要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你选择了一条路,自然会与另一个方向相悖离,无非断,舍,离。”

    过去,现在,未来,取舍之间。

    她默默伸出手,看着掌中繁复掌纹,思及从前。

    作为白韵,最难割舍的,无非是一身从娘胎中带来的骨血。蛟骨龙血,披人皮作衣,半兽之躯,为亲族不容,为母所弃,为父所抛,为师所用……弑父之痛,生母畏她如妖,五十年的囚禁驯化,半人半兽,这世间并无她的归途。

    “怎么了?”元还感受到她身上骤然涌现的浓烈悲哀,眉头紧紧蹙起。认识她四百余年,他从没在她身上感受过一刻悲苦,她可以含蓄温柔,可以妖娆妩媚,可以俯仰苍生睥睨天下,可笑可怒可善可恶,却从来没有如此哀伤过。

    她的过往,他无从得知。

    季遥歌没说什么,只伸手环上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轻道:“抱我。”

    元还便如她所愿,用力回抱。言语无法慰藉,唯有这一瞬温怀为抚,平息种种入髓之痛。

    所谓取舍,不过剜肉剔骨的重生。

    很快,她推开他,悲伤尽扫,只道:“何时下火脉?”

    元还便知,她已作取舍。

    “你休息一下,今日正午出发。”

    她点头,不再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