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萧尘终于明白过来了，立即将七绝天剑收了起来，原来眼前这神仙般的老者，就是那位数千年前独身进入天冢寻找灵力的巫族大祭司，与弄月乃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且彼此相识。

    “原来前辈就是当年孤身入天冢的巫族大祭司，失敬失敬。”萧尘微微拱了拱手，既然对方是巫族的人，便也放下了戒备。

    巫祭微微一笑，向他看去：“这位小友似乎于我族甚是熟悉，还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萧尘拱了拱手：“晚辈姓萧，单名一个尘字。”

    “萧尘……”巫祭手捋白须，笑道：“萧，肃杀之景也；尘，儒谓之世，释谓之劫，道谓之尘……小友名字中，应当还有一字。”注1

    “前辈……”萧尘不禁微微一怔，眼前的巫族大祭司，竟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字中玄虚，而师父当年给自己取名，原来用心竟如此不一般……

    巫祭轻轻一笑，又向澹台念儿看了去，微笑道：“这位姑娘身上仙气纯净，想来便是如今天族的神女了。”

    澹台念儿微微一怔，拱了拱手：“晚辈澹……晚辈念儿，见过前辈。”

    萧尘仍然怔在原地，到现在他才明白眼前这个当年的巫族大祭司修为有多高，连他也无法看穿，之前听说此人失踪了几千年，原本他还以为，对方也是和当初道无天等人一样的情形，被困在天冢某个地方出不来，但现在看来，自己却是大错特错了。

    眼前这位巫祭修为之高，可说在天冢里面来去自如，他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根本没有受困，而他之所以不出去，正是因为他发觉了玉枢界传来的灵力，他想将玉枢界的灵力引入巫山，故而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去玉枢界的办法。

    至于外面巫山，试想如此强的一个人，当年他既然敢放心离开，那必定是留下了连如今十大祭司都不知道的最强防御，之所以不让十大祭司知道，是以免当时十大祭司年轻气盛，知道有他留下的防御后，便仗着这防御有恃无恐，而出去惹祸，甚至不图上进。

    所以有这防御在，即使是八荒圣王也休想攻破巫山，而一旦巫族真的遭受灭顶之灾，他也可以第一时间赶回去，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天冢里面寻找几千年。

    想到此处，萧尘不禁对眼前这个曾经的巫族大祭司肃然起敬，巫山神族到现在虽然已经逐渐没落，却也不乏如此绝世强者。

    但有一点，却又令他细思觉寒，连巫祭这样强的人，都在天冢里面寻了几千年，最终也还是无法去到玉枢界，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上去吗？问道：“巫祭前辈可是找到上去玉枢的方法？”

    巫祭摇了摇头：“这些年，我尝试了各种方法，最后均以失败告终，罢了罢了……”说到此处，摇了摇手：“我是打算放弃了，昨日我观此地，恐今日会有大变，弄月姑娘，念儿，萧小友……你们三位，还是与我尽快出去吧。”

    “等等……”萧尘脸色一白，声音有些发颤：“前辈所言此地今日大变，是指什么……”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整座山谷剧烈一颤，但见山峰上无数巨石滚落了下来，树木也大片大片倾倒。

    “糟糕……”巫祭掐指一算，立觉不对，凝指一划，聚起一团白云，将三人载了上去：“快走！”

    那白云载着四人极速而飞，瞬息十里，萧尘看着后面不断崩塌的山脉河流，脸色已是煞白至极：“前辈……等等，前辈等等！”

    弄月将他紧紧拉着：“萧尘！你听我一句，你将来一定会找到她的，但是这里……这里马上就要崩塌了，你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等等……不，不……”

    萧尘双目圆睁，看着不断崩塌的空间，这里已经是唯一能够去到玉枢界的地方了，这里一旦崩塌，便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去到玉枢界了，师父……不，不！

    “萧尘！”弄月使尽全力，将他紧紧抱着，这一刻便是拼尽她的魂力，也绝不会让萧尘下去。

    “弄月……弄月！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我不放！”弄月紧紧咬着牙，用力将他抱着，又向澹台念儿看了去：“念儿！快帮我把他绑住！”

    澹台念儿这才回过神来，更不多言，双手不断结印，立时化出一道金光灿灿的捆仙索，将萧尘死死给绑了起来。

    “轰轰轰！”

    空间崩塌得越来越快了，只见远处山脉不断倾倒，瞬间化为虚无，这乃是空间崩塌，而非之前天脊里面的天崩，空间崩塌最是恐怖，整片空间都将化为虚无，里面的一切事物也将在短短刹那间化为虚无。

    “等等……不，不！”

    看着一片接一片的空间化为虚无，萧尘双目圆睁，不断挣扎：“你们放开我！我不会死的……我是不死之身，当初天衢崩塌我都没死，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开我……前辈，前辈你慢点，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弄月知道他此时已经失去理智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此刻紧紧抱着他，怎样也不松手，巫祭自然更不会停下来，甚至还将速度提至了极限，不顾一切往外面冲去。

    “不……等等！等等！”

    “轰隆！”

    一声巨响，终于，在最后一刻，整片空间崩塌之前，巫祭破开了此地空间结界，冲到了外面去，只见外面奇峰耸立，仙气蕴绕，却是在巫祭无上神通本领之下，直接冲到了太清天。

    “不……不！”

    萧尘两眼布满了血丝，看着不断崩塌的神秘空间，忽然一下挣断了澹台念儿的捆仙索，又往那神秘空间冲了回去。

    “萧尘！”弄月大惊失色，双手结印，瞬间将魂力催至极限，一下瞬移过去将他抱住了：“你冷静一些！那里面崩塌了，你进去只有死！”

    “不……放开我！弄月，你放开我！”

    这一刻，萧尘似疯了一般，看着那不断崩塌的空间，那是唯一能够去到玉枢界的地方了，除了那里，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地方还能再去到玉枢界了。

    “弄月……撒手！再不撒手我翻脸了！”

    忽然间，只见萧尘双眼变得血红，一股恐怖力量自他体内涌散了出来，弄月立时发出一声闷哼，却仍是将他紧紧抱着不松手：“那你一掌将我拍得魂飞魄散好了！我不放手！”

    “你松手啊……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松手啊！”

    萧尘两眼布满了血丝，忽然间一道恐怖力量自他体内涌出，终于将弄月挣开了，然而还不待他往那崩塌的空间扑过去，里面一道恐怖的力量先翻涌了出来，直接将他和弄月两人都给震飞了回去。

    “轰隆！”

    一声巨响，只见天地剧变，万物失色，一束强光自远天际呈环形爆发开来，方圆百里的云海，刹那间消散无影，整片空间，像是最后的力量释放了出来，终于彻底崩塌了。

    这一刹那，整个天界都震荡了起来，比之天崩更要恐怖许多，甚至连同人界都震荡了起来，只见山峰不断坍塌，这附近的一切，悬浮仙岛也好，巍峨山峰也好，皆在那冲来的空间之力下化为虚无，不堪一击。

    “糟糕……”

    眼见那空间崩塌爆发力如此强，巫祭暗道不妙，这一瞬间像是身形足足放大了百倍，凭一己之力，去对抗那涌来的空间崩塌之力。

    然而，即便以他近乎巅峰帝尊之力，也被这空间崩塌之力震得不断后退，最后苦苦支撑，全身皮肤慢慢开裂，不断渗出鲜血，澹台念儿见状，也一瞬间冲至他身后，两指往眉心上一点，仙印大放异芒，也释放出了天族神女之力。

    终于，那崩塌之力逐渐消散了，巫祭脸色煞白，澹台念儿也像是灵力耗尽了一般，软软无力地往地上坐了去，怔怔看着附近，周围的一切几乎都被摧毁了，化为一片丘墟。

    ……

    注1：“儒”指儒家；“释”指佛教；“道”指道教。

    当年凌音给萧尘取名，中间又加个“一”字，是很考究的，并非随兴而起，“一尘”，道教中谓之“一世”。

    第1496章 回凡

    萧尘呆呆坐在原地，望着远处那化为一片虚无的空间，像是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破灭了，弄月慢慢走了过去，擦了擦他嘴角的鲜血：“没事，一定还能找到……”

    “为什么……”

    萧尘呆呆望着前方，两眼通红：“为什么每次给了我一点希望，然后又让我陷入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见她一面就那么难吗！啊——”

    一声长啸，震破云霄，澹台念儿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地看着他，看着那个双眼通红快哭了的男子，这一刻她也不知因何而悲伤。

    “好了……没事。”弄月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有些哽咽，似一个前辈般，将他轻轻抱在肩头，轻声安慰道：“没事……还能找到，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风，冷冷地吹过，吹起二人肩上的长发，过了许久，云海又慢慢聚起了，萧尘这才逐渐缓过神来，轻轻松开了她：“我没事，这条路行不通，我再另寻别路，不会就此放弃……”

    “恩……”弄月看着他，轻轻点头笑了。

    就在这时，只见远处天际忽有一刹金光极速驰来，登时卷起满天云层翻涌，一股令人窒息的强者气息，也随之笼罩了过来。

    弄月眉心一凝：“是天帝……刚刚这边的动静，将他引来了，快走！”

    萧尘也暗自一惊，方才这边震动，竟将天帝也引来了，话说他还从未曾见天帝何等形貌，此时乍见那金光飞来，如披万道霞芒，端的是气势不凡，这回心道不妙，上次自己在南天门杀了那慕家公子，这天帝老儿若是见着自己，岂非立时便将自己擒走了？

    正自思忖脱身之计，巫祭比他稍快一步，凝指一划，一团白云立时罩着四人往远处一座尚未完全崩塌的山峰去了，落到那山峰后面，巫祭立即施术掩去几人气息，随后才向刚刚那地望去。

    只见那金光落至丘墟上方，化作一个男子，但见那男子法相庄严，头戴金玉帝冕，身披金红龙纹长袍，脚踏五彩祥瑞，肩后金芒凝聚，一股帝王气息非凡，俨然便是执掌凌霄殿的天帝了，想不到这一震动，竟将他也引下来了。

    萧尘屏住了呼吸，此刻远望天帝，已是感到对方之强，远非自己能比，看来先前却是自己太过小瞧这仙界之主了，六界巅峰强者，岂是一般等闲。

    又待片刻，只见那天际间又有数道金光掩映而来，到得近处，却是太白星君、荧惑星君等五大星君，另有各部仙官神君，以及显圣神君也在，总共不下二三十来人，皆是凌霄殿中有名望之人。

    天帝见众臣到来，衣袖一抬，示意在外无须行君臣之礼，目光却仍是凝视着方才崩塌的那片虚空，心中暗道：“恐方才崩塌的乃是天衢里面那方神秘空间，不曾想几千年来，果真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眼下这唯一能通往玉枢界的通道已毁，接下来该当如何？”

    这时太白星君手持拂尘走了上去，天帝向他看了一眼，问道：“玄天刹那些人如何？”

    “他们正赶往回来，昨夜已传回消息。”

    “恩……”天帝微微颔首，凝视着半空中一些细微的空间裂痕，说道：“太白，这些时日，你须安排好修复事宜，不能让空间裂痕蔓延，否则危及整个仙界，我另有要事去办。”

    “臣……领命。”太白星君沉吟少许，又压低声音问道：“敢问天帝，可是……那人出来了？”

    天帝面色微微一凝，与他眼神交汇，没有多言，又化作一道金光往西方净土的方向去了。

    见到天帝走后，萧尘总算放下了身上的巨石，稍稍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又感到些许疑惑，方才二人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天帝不往东边回凌霄殿去，却往西边佛祖那方向而去，莫不是仙界将乱，他要去请佛祖？

    不过天帝这些人怀着如何心思，他此刻却是难以去猜度，当下与巫祭对视一眼，四人悄无声息往远处而去了，待远离刚才那地方后，萧尘才向巫祭拱了拱手：“方才，多谢前辈了。”若非有他掩去自己的气息，恐怕还逃不过天帝的神识。

    巫祭手捋白须，神态间显得甚是爽朗，笑道：“无妨，萧小友无须客气。”说罢，又向弄月看了去：“弄月姑娘，我这便打算告辞了，好久没回巫山了，如今仙界将乱，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弄月微微一笑：“你保重。”

    巫祭笑道：“三位也保重。”话一说完，便不再久留，手上微一掐诀，立时化作一道剑光往巫山的方向去了，眨眼便消失在了云海深处。

    萧尘凝视着他远去的方向，心想这上任巫族大祭司修为不低，在自己之上，这次有他回巫山主持大局，心儿也该放心了，八荒圣王也休想再打巫山和心儿的主意了。

    过得片刻，弄月转回身来，看着他道：“你呢？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我……”萧尘又往刚才空间崩塌的那个方向望了望，心里又一阵失落，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再去到玉枢界了么？

    弄月轻轻一叹，又笑了笑：“会有办法的。”

    “恩……”萧尘双眉微锁，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再另寻他法了，弄月又道：“你要去哪？”

    “我……”萧尘想了想，道：“我要回趟紫府。”

    尽管他心中牵挂着师父，但也牵挂着其他人，这次自己上来天界，白楹和心儿她们都很担心，况且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昨日感应到蝶衣体内的青莲之印后，一直感觉胸闷得紧，心跳也十分剧烈，不知出了什么事，总感觉隐隐有些不安。

    “恩……”弄月看着他点了点头：“那你……保重。”

    “你……你不与我一起吗？”萧尘微微一怔，听她的语气，似乎是不打算再与自己一起了。

    弄月笑了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是时候离开了，小子，你往后多加保重，凡事莫要再如从前那样冲动。”

    “我……可是，你，你刚刚魂力受损，不再回鬼将军灵界修养一段时间吗？”

    这一刻，萧尘也不知为何，听说她要走了，忽然十分不舍，不知不觉，二人认识就十年了，这十年间，弄月一直在鬼封的灵界，便也相当于一直在他身边，此刻忽然要离别，竟有些不舍。

    “好……我知道了，你和澹……你和念姑娘也多加保重。”

    萧尘声音有些伤感，每每秋风萧瑟，总是诉不尽的离别意，前世今生，哪次不是如此，只是这一别，日后还否有再相见之日，难料，世事难料，如同当年，一别竟是数千载。

    “保重……”弄月似也有些不舍，十年间，虽然每次都吵着要他称呼自己前辈，可心中却早已将他当做数千年后，这一世的朋友。

    “等等……”萧尘手一伸，又将二人叫住了，弄月转回身来，轻轻一笑：“怎么？你舍不得我吗？”

    “不，不是……”萧尘双眉微锁，说道：“之前，你说你失去神女身份，怎么回事？”

    弄月微微皱了皱眉，又笑了笑，轻轻道：“没事，这些事……我自己会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