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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下一秒,破旧的桑塔纳在原地掉了个头,呼啸着驶离了。

    梁京京僵硬地站着,目送着红色尾灯远去消失,一颗心彻底沉下去。

    身旁人见状像是有两分的明了,却也不好多加揣测,停了停,只是顺着刚刚的轻松话题继续说,“所以下次唱歌一定要把朗朗叫出来,逼他唱栀子花开……”

    梁京京心神恍惚地打断他:“不早了,我上去了。”

    男人顿了顿,点头:“行,我听小军说你最近失眠,睡前试着喝点牛奶。我那边有个朋友……”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用手拧了,拧成一大团,拧得她喘不过气。梁京京多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冲他摆摆手,拎着包,有些失魂落魄地往楼梯口走。

    没有电梯,梁京京慢慢上楼,还没爬到自己的楼层,却又隐隐听到了楼下车声。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开始狂震。

    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名字,梁京京的指尖都在抖。

    接通后,那头只是很冷静地说:“你出来一下。”

    那辆四四方方的桑塔纳又停在了楼下,引擎呼啸,车灯雪亮,像是随时会再次离去。

    梁京京从楼上慢慢下来,驻足在楼梯口。

    没一会儿,车熄火,人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朝她走了过来。

    谭真没有抽烟,但身上有一股很浓的烟味。他站定在梁京京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梁京京镇定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飘到别处。

    “有什么事吗?”她声音飘渺。

    “你只要把话说清楚,我以后不会再找你。”

    “没什么可说的。”梁京京答。

    “我对你哪不够好,你说出来。”

    梁京京口吻轻轻,“我说过了吧,我不喜欢异地恋。”

    “还有呢?”

    “我不喜欢你父母。”梁京京挑衅地看着他,“这些你能改变吗?”

    谭真凝视她许久,“梁京京,你是石头做的,捂不热是不是?”

    梁京京眼眶瞬间就红了,也被激怒了,扬起脸回击:“我是石头你又是什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叫你爸你妈不要去查我,想问什么直接来问我,我没什么好骗他们的,更没指望你家的万贯家财,你跟他们说了吗?!”

    “我说了!”谭真恼怒地说:“我说了就能顶用吗!?我他妈在云南,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家没什么万贯家财,你用不着这么讽刺。你不是不知道我爸是什么人,我也不是没跟你打过招呼,你当我是什么?你耍我耍得爽不爽?”

    这是谭真第一次跟她发火,真正意义上的发火。平日里所有的内敛和风度都没了,他目光冷峻地看着她,太阳穴青筋暴起。

    梁京京强忍着眼中泪,强硬地低声回击:“知道我耍你你还不滚……滚远点不就好了。”

    谭真被她气得微微点头,腮帮僵硬着,勉强扬起一点唇角。

    “你真的有种。我往你学校一共寄过28封信,一个字不回。我他妈好好在那训练一天,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给女朋友打个电话,你说甩就甩我。我请假飞过来,看你跟个男的在那边卿卿我我,梁京京,你有一点点想过我吗?”

    梁京京心里疼得发抽,压抑而粗暴地打断他:“只有你在付出吗?”

    “你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清楚?你们家凭什么去调查我?凭什么?”

    梁京京负气地咬着嘴唇,眼睛眨都没眨,眼泪却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我是身家清白的人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爸爸早就欠了一屁股债跑了,我们一家躲债好不容易才躲到长春,就是现在还有人在找着我们。我家经得起你家查吗?你知不知道,我跟我妈在家里只要一听到敲门声就浑身发抖……”

    梁京京任凭眼泪无声地流出来,“谁都不可以欺负我妈,谁都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欺负妈妈。这是她很小就在心里发过的誓。

    谭真冷静下来,“所以,我爸妈的罪,你一定要安在我头上。”

    梁京京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是泪,目光依然傲然。

    对。她就是坏,坏得不分青红皂白,把什么都安在他头上。她就是恨,恨得无处报复,只能报复在他身上。

    空气静下来,两个人像是都无话可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谭真忽然用手帮梁京京抹了把脸,在梁京京还在错愕时,他拉着她胳膊就往外走。

    “干什么你?”梁京京极力挣脱。

    谭真没有松手,把她往车里塞:“你跟我走!”

    第68章 68

    车在夜色下一路狂驰。

    谭真沉默地开着车, 每一把方向都打得又急又快。坐在副驾上的梁京京始终望着窗外,视野模糊了就用手背擦一擦, 然后继续模糊。

    车穿越小半个城市, 呼啸着驶入了静谧的别墅区。树木夹道,车弯弯绕绕两圈开到一栋小别墅前, 猛地刹住。

    很晚了,小区内安宁静谧, 刺耳的刹车声被衬托得十分狂躁。

    比声音更躁的是人,谭真从车上下来, 拉开梁京京的车门。

    深沉的夜色让这个梁京京只来过一次的地方显得更加陌生、静穆。梁京京僵硬地坐着不动。

    谭真说:“下来。”

    梁京京不动。

    “怕了?”他激她。

    对峙吗?她为什么要怕。梁京京转过脸愤然地看看他,硬气地从车上下来。谭真甩上车门, 拉着她的手往家里去。

    梁京京屏息着, 对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场景做着心理建设。

    结果等谭真输了密码开了门, 房子里一片漆黑。

    谭真也有点意外, “啪啪”两声拍亮客厅的灯, 空荡荡的房子骤然亮起来。

    这一番动静不算小,房子里却依旧一派安静,没出现任何人声。

    家里一个人都不在, 连保姆都不在。

    梁京京不知道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甩开他的手便要离开。谭真手上没松劲, 反把她握紧了, 关掉灯, 又带她回到车上。

    车外一片寂静, 车内同样一片寂静。

    两个人身心俱疲地坐着, 静静看着窗外。

    这一夜的时间像是过得异常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谭真侧头看了一眼身旁人,只看到了后脑勺和半个侧脸,脸上亮亮的,像是泪光。

    谭真收回目光,手径直伸过去握住她的手。

    梁京京像是被电到般想躲,然而谭真执意要牵手,她挣了两下没有再动,像是没了力气再挣,又像是觉得没意思。

    谭真扯了扯衬衫的领口,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也不看她,只是十指交扣地跟她握好。

    车窗始终没有降,人在里面坐久了,玻璃上不知不觉便凝出了水汽,让人慢慢看不清外面。

    谭真嗓子发痒,很想抽支烟,但他没有动作,轻咳了一声,清了下不舒服的嗓子。

    档位旁,两只手的手心贴在一起,十指交缠着,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梁京京的意志力被黑夜中的这份温暖一点点瓦解着。

    她知道自己今晚根本不该上这辆车,否则就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结束不了的局面。她就是贪恋,在极度的愤怒、恼火与失控下,仍旧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时光。

    他们在一起一年了,可真正能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每一次他们都很珍惜,从来不敢像这样浪费。

    只这样想着就感到心酸。

    梁京京感觉自己就像个溺水的人,溺在一片无望的深海里,永远在挣扎。不管多么努力,她从来没有办法真正掌握什么,生活上是这样,感情上也是这样。

    “对不起,今天有些话说得重了,”谭真已然控制好了情绪,“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带我家里人跟你道歉,也跟阿姨道歉。”

    梁京京的一颗心像是被人猛击了一下,喉咙堵着,说不出话。

    “京京,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你可以跟我任性,撒气,怎么样都行。我很想给你好一点的生活,只是我现在的能力还办不到。”

    谭真停了停,认真地说:“我去年刚碰上你的时候,以为小时候的事没人记得,好像都不算什么。但其实我没忘记过,你也没忘记过。我有多喜欢你,你心里一清二楚。”

    谭真脸上有淡淡的疲惫,“我很珍惜你,可我是个男人,我有我的底线,你能不能也体谅一下?”

    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梁京京徒然地睁大着眼睛。

    静了几秒,谭真望了眼梁京京,又望了望凝集着水汽的窗,到底还是探身过去,拉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轻轻亲着她的头发:“等到现在才请到假,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急?我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有多难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开心,是不是别人比我好,还是你真的跟我呆腻了……”

    令人安心的身体、令人安心的味道,梁京京的内心防线在这一瞬间整个崩塌了。她摇头,抱住他,头埋进他的肩窝,用力地摇头。

    “你不要这么说……”梁京京哽咽着出声。

    谭真用手抹她的泪,“好了,不哭了。”

    “我不要你这么说……”越被温柔安慰梁京京反哭得越凶,从一点点哽咽变成彻底的抽泣,最后泣不成声。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哭泣。伴随泪水一同涌出的有歉意、有懊恼,还有这十年来说不尽的心酸、委屈和痛楚。哭到最后,梁京京浑身都在颤抖,头深深埋在谭真怀里,把他的颈窝和衬衫弄得湿漉漉一片。

    “京京乖,不哭了,不哭了。”谭真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与后背,感受着她的眼泪和发泄。

    等到梁京京稍稍平静了,谭真抱着她够来几张抽纸,帮她慢慢揩掉脸上的泪。

    “鼻涕弄到你身上了。”恢复理智的梁京京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没事。”谭真搂着她,一只手帮她擦着脸,“哭得累不累?”

    梁京京接过他手里的纸,帮他擦了擦脖子和衬衫。

    谭真亲了下她的额头,又顺着亲了下她的鼻尖,最后才来到她的唇上,手别着她的脸,深深吻住。

    梁京京的嘴唇沾了眼泪,湿湿咸咸的。谭真起初吻得轻柔,只轻轻碰她舌尖、含一含她的嘴唇,吻着吻着就来势凶猛了。

    他一直是探身的姿势,微微有点吃力,便把梁京京往座椅上压了压。车内的氛围一下子就缠绵了起来。

    梁京京搂着他的腰,瓮声瓮气地说:“这样难受吗?”

    “不难受,”谭真亲到她耳边,“车里有点脏,回我们家好吗?”

    突然,车外亮起了雪白的灯光,响起了车辆驶来的声音。

    车内雾气太重,看不清外面。谭真跟梁京京还是下意识地停下,往外看了看。

    很快,灯光熄灭了,一片寂静中响起人下车、关车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