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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徐宁说:“怎么,你支教结束了?”

    梁京京:“嗯。”

    菜上来后,四个人边吃边聊。他们聊的东西梁京京不感兴趣,全是飞机,无聊透了。梁京京发现自己手机快没电了,拿起手边谭真的手机直接玩了起来。

    谭真丝毫没反应。

    徐宁不动声色地看着,只是笑。

    最后徐宁聊到蒋思蓝,说他今年成绩起伏很大,他妈急得要命。正好又把梁京京拉入聊天。

    “梁老师,你现在是他的小嫂子了,回去多帮着我们关照关照,他是个好孩子。”

    梁京京“呵呵”笑了一声,“你先让他别跟我作对。”说完玩笑话,梁京京稍稍正经地说:“等我回去还不知道学校怎么分配,他们现在是初三班,不一定会再让我带。”

    这天下午,梁京京他们支教队伍要开临别前的总结会,谭真把梁京京送到开会地点后,又去机场找了徐宁、孟至超。

    徐宁是空军出生,后来才开始搞特技飞行。军机里,他碰过二代机,还没等到三代机改装就因为违纪被学校开除了。这天下午,谭真想走个后门带他去机库看下三代机,但值班领导很严,不放行。

    中途,孟至超被领导一个电话叫走,就剩了谭真和徐宁两个在机场旁的高台上吹风。

    徐宁自然跟他聊到梁京京的事。

    “你妈已经跟我问到她了,你心里有个数。”今年过年时谭真值班备战,没有来得及回去,徐宁跟着家里人去他家拜访,谭妈直接把他单独拉出去,问了谭真女朋友的事。

    “她怎么问的?”谭真脸上有一点笑意。

    “叫什么,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徐宁微笑:“还笑得出来啊,你那个朋友圈是不是特意发给你妈看的。”

    “你怎么回的?”

    “我当然捡好的说,说是个英语老师,其他都不知道。你妈没说什么,估计在等你自首。”

    手搭在栏杆上,谭真望着下面宽阔平坦的机场,微微眯眼。

    徐宁有点感兴趣地问:“她现在怎么样,性格好点没有?”

    谭真说:“一塌糊涂。”

    徐宁闷声笑,笑得停不下来,连肩膀都在抖。

    谭真毫不避讳地说:“坏毛病一堆,经常不讲理。”

    徐宁笑着摇头,感叹:“叫你不要上,你非要上。”

    谭真眯眼看着远方,似笑非笑的样子。

    有些无聊地,徐宁一脚踏上下面的一截铁栏杆。蓝天下,两个男人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

    “徐宁。”谭真停了停,“回去之后,你帮我多顾着她点。”

    徐宁微笑。

    谭真很正经地说:“她身边要是没个人,我真有点不放心。”

    徐宁说:“行了,你都这么说了我心里还能没数吗。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过谭叔他们那关,我估计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就等着你爸给你弄得脱层皮吧。”

    谭真说:“你自己当年那么混,现在倒是会反过来说我。”

    徐宁之所以会违纪,就是为了女朋友跟校外人打架,对方后脑勺着地,直接丢了命。他的家里为了帮他压事用尽关系,最后赔了两百多万,免掉了他的牢狱之灾。徐宁本来是个暴躁性子,那件事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唯一没变的是当年的女朋友,他一直谈到现在。

    徐宁说:“年少冲动啊……这么一说,我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个事,高二那年的夏天,你一个人打了张机票突然就飞去大连了。你干什么去了?”

    徐宁依稀记得,高二那年他们远在新疆,伊昭公路七月飞雪,学校因为大雪停课两天,谭真一个人打了张机票,背着个书包说走就走,弄得谭家人鸡飞狗跳。直到他打电话回家报平安,谭家父母才知道他回大连看老同学了。

    这么多年,徐宁一直帮他记着这事。那时的谭真还是个话不多的少年,两天后他回来,徐宁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似乎是从那年开始,谭真的性格慢慢就变了。变得有些微微不正经,变得也会跟女生说话开玩笑,时不时还会嬉皮笑脸。

    远方的蓝天下,山脉连绵,阳光灿烂。

    站在一旁的谭真没说话。

    徐宁笑着拍拍他肩,什么也没再说。

    ……

    最后两天的支教生活让梁京京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在这学校什么都没做,仿佛白来了一趟。而她的班上有好几个留守儿童也让她很挂心。

    另一方面,想到要和谭真开始异地恋,她对两个人的未来感到了微微的迷茫。

    本来是迫不及待想走的,临了,梁京京却又恨不能再延长半年时间。

    这一头,李峰和小董已经在畅想回南京后要做的事了。

    早晨,大家聚在食堂一块吃早饭,李峰说:“过年回去,我儿子看到我的时候都不认识我了,这次回去我要好好跟他培养一下父子感情。”

    他看看梁京京:“京京,不高兴啊,愁眉苦脸的?”

    梁京京剥着鸡蛋:“没啊。”

    小董看看她,“你舍不得你男朋友了吧?”

    梁京京说:“没有,我看他都看烦了。”

    李峰笑起来,“小董,你怎么不在这找个空军?我看这边的军人都挺帅的。”

    小董说:“我一开始是挺想的,后来以来梁老师会给我介绍一个,但是也没有。”

    梁京京一下子就被她逗笑了:“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就真的帮你介绍了。”

    小董戴着眼镜,直言不讳地:“之前跟你关系不好。”

    梁京京扬起一边眉:“你别这么说,我们现在关系也不算都好,普普通通。”

    李峰独自在一旁乐,乐到最后小董跟梁京京都笑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战斗友谊。

    李峰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行了二位大小姐,峰哥回南京请你们吃大餐,咱们赶紧去把今天的课上了,做到有始有终。”

    梁京京今天的课表上就这一节课。

    这个班的学生是她当老师以来最有感情的一群学生,因为他们帮她拿到了一个“第一名”。这个第一名和她的教学业务没有太大关系,也不能给她的从业履历增添什么光环,但只有梁京京自己知道,从小到大,她只拿过这一个“第一名”。

    昨天她认真备了个课,希望自己能给这个班的学生留下最后一个好印象。结果这节课学生们听得并不专心,给她的课堂反馈也不佳。

    梁京京白费了一番心血,心想,真是一群没有良心的小孩。

    下课铃骤然响起,她合上书本,望着下面,“知不知道今天是老师的最后一节课,一个个还不好好听课,白眼狼。”

    孩子们被骂了,却看着她笑。

    梁京京微微叹了口气:“好了,下课了,去玩吧。以后有缘再见。”

    抱着书正要往外走,一个奶声忽然在安静中响起,坐在教室中间的小女孩站起来,喊道:“全班起立。”

    一个班的小孩陆续跟着站起来。

    脚步停在门口,梁京京微微怔然地转过脸。

    孩子们还是看着她笑,用不算太齐整的声音喊道:“谢谢京京老师,祝京京老师前程似锦,生活幸福!”

    梁京京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教室内响起一片桌椅脚的摩擦声。孩子们一个个下位,整齐地排好队,给梁京京轮流送上一张张小纸片。

    每一张小纸片都是他们自己制作的一颗五角星,表面用彩笔涂成了黄色,背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和连写带画的留言。

    等孩子们把纸片给完,梁京京的书上堆起了一堆五角星。

    梁京京立时钉在地上,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笨嘴拙舌。她不知道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也不知道这一张张不值钱的五角星为什么会弄得她心里胀胀的、眼眶热热的。

    面前的小孩挤成一片片,他们看着她,一双双小眼睛都笑成了缝。

    片刻的安静后,蓦地,梁京京笑了下,“你们要好好学习啊,以后考大学考出这里,去南京找老师玩。爸爸妈妈要是吵架了就往学校跑,别管她们。还有,女生不准太早结婚,以后一定要上了大学才能结婚,听到没有?”

    听到结婚两个字,天真浪漫的孩子们全部哈哈笑起来。

    当晚,梁京京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她和小董把宿舍恢复了原样。谭真第二天有训练不能送行,晚上他一直陪她陪到门禁时间,结果第二天早晨拎着行李上车时,梁京京还是很想他。

    车窗外,校园渐渐远去,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面五星红旗,在蓝天的衬托下鲜艳地舒展着,迎风飘荡。

    车内人既有告别的伤感,也有回家的兴奋。

    李峰神清气爽地问:“怎么样,这个六个月大家感觉怎么样?有收获吗?”

    小董说:“李老师,都结束了,你可不可以少跟我们说点套话。”

    李峰笑:“来之前摩拳擦掌,想干一番大事业,来完了发现自己好像啥也没干,每天竟是在校门口那个臭水沟钓鱼了……”

    大家捧场地哈哈笑。

    车子还没开出多远,山路上,一辆吉普车迎面来。司机正要会车,梁京京心口一跳,喊道:“停车!”

    狭窄的山路上,两车同时停下。梁京京飞速从车上跑下去,谭真已经下了车。

    清朗的晨光下,他一身戎装,有些潇洒地拿下头上军帽,看着她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梁京京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没有笑。

    谭真不说话。

    “每次都这样。”梁京京有些抱怨地说完,抿抿唇,“车上人都在看,不要亲我。”

    这样看着,六个月的高海拔阳光仿佛把梁京京晒黑了些,令她的肤色显得更加健康。

    谭真微笑着盯着她看了两秒,很认真地问,“能抱吗?”

    不用回答了。梁京京主动抱住他,把头搁在他肩上。

    身高差令谭真每说一句话都刚好响在梁京京耳边,他抚摸她的头发,低声说,“回去以后少惹祸,等我的疗养假到了,带你去杭州玩。”

    梁京京点头,“你注意安全。”

    车上人看着下面的热闹,只见小情侣难舍难分地拥抱了一会儿,梁京京率先离开、上车。

    车再次开动,梁京京不顾车上人的玩笑话,一直往后看。

    天空湛蓝,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车边向她挥手。她看着他的身影越变越小,直至小到没有。

    车一路蜿蜒向下,春日中的青山默默不语。

    当梁京京还沉浸在与云南离别的忧愁和不舍中时,在地图上的另一处,又有了她的动态。

    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