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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寒气入侵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她那从刚才一直浑浑噩噩的深色瞳眸之中突然有一丝丝清明和茫然亮起:总觉得,刚才,好像又要和昼川接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是当才男人眼中闪烁着的,明明就是“接吻”的信号

    还好,跑得快。

    可是,跑什么?

    心中被茫然和一丝丝紧张、期待以及恐惧侵占,黑暗的书房中,初礼扶着门把手踉跄着站起来,拉开书桌上的灯,她环顾四周,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是不是该随便拽一本有昼川笔记的东西拿出去,装疯卖傻交差说是大纲——

    扑到书架那边,脚软手也软却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她双手在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从一本本书上扫过

    直到到书架角落,踮起脚鬼使神差般抽出一本书,刚刚抽出来,手一滑,整本书滑落——

    里面铺天盖地的稿纸散落她一头。

    初礼站在一地稿纸之中,满脸茫然,低下头,看着那些手写稿纸——字体是她熟悉的昼川的字体,只是看着好像又不像是现在书写的东西那样潦草,还带着一丝丝学生气的工整。

    初礼弯下腰,捡起一张稿纸,微眯起眼还没来得及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上面的内容……这时候便听见昼川在外门敲门:“还活着吗?刚什么声音?你拆了我的书房还是自己又摔了?——喂,香蕉人,还活着吗?”

    初礼:“……”

    捏紧了手中的稿纸,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初礼,她可能闯祸了。

    一门之隔的昼川:“再不说话我找钥匙开门了啊,喂,吱声!”

    初礼:“吱!”

    第95章

    现在怎么办,把东西放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看一眼这到底是什么, 被男人这样小心翼翼地掖着藏着,仿佛害怕别人发现……

    昼川就站在门外, 如同阎王爷一般, 初礼心脏乱跳总觉得自己即将揭穿什么大秘密……犹豫了下,尽管好奇心旺盛却还是没有去看那些东西,她选择弯下腰将散落一地的草稿纸一张张捡起来,甚至不让自己的眼睛乱瞟稿纸上的文字零碎的内容——

    应该是小说吧。

    肯定是小说没错……

    但是什么年代了昼川怎么可能还在稿纸上写小说, 仔细看看这些纸张也有些泛黄发脆了,应该有些年头了。

    所以是昼川以前写的小说?学生时代写的小说啊, 什么时候呢,以前好像是听他提起过,在读高中的时代确实有上课时在稿纸上写小说的习惯……所以是《东方旖闻录》的手稿?

    但是稿纸上,通篇都是“她”和“他”,东方旖闻录里女性角色可不多——

    “……”

    耳边是昼川接连不断的敲门声, 初礼站在书房的中央, 捏着厚厚一沓草稿纸,下一秒, 初礼便被突然闪入脑海之中的这个念头吓到了:难道这是传说中, 昼川老师真正的处女作?

    捏着稿纸,初礼有些惊讶地微微眯起眼——昼川的处女作,在他提起过的故事里,已经全部被撕毁以及焚烧, 初礼深深地地记得当时她还相当为之可惜……

    答案就在她的手中,初礼好奇得快要死掉了。

    可是不能看。

    不能看啊啊啊啊啊!!!!!

    尊重房东隐私,谨防扫地出门!!!

    初礼内心咆哮体表面一动不动傻楞在原地,听着男人走开又折返,钥匙插进锁孔里拧动发出“咔嚓”轻响;她又眼睁睁看着门被男人推开,复古长柄钥匙还捏在男人的手中,门又推开了些,高大的身影走进书房:“你没事吧,喝醉酒了就老实去睡觉,我还以为你——”

    男人的话没能说完。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初礼手中的那叠草稿纸吸引了去……此时初礼的头脑有些发昏,她双手高高举起手中那叠稿纸:“我刚才没站稳,随手扶了把,从、从书架上掉下来一本书,里面散落了好多草稿纸——是你的吗?”

    ……当然是。

    此时此刻,昼川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见初礼打开他的衣柜把他的内裤一条条掏出来套在头上一样——

    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不可言喻的沉默当中。

    “你看了?”

    男人没有立刻接过那个手稿,他只是捏着钥匙站在门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初礼被他看得心发慌,她开始后悔今晚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这会儿手软脚软的,她举着稿纸的手抬了抬,想要放下,又不敢——

    总之有点儿尴尬。

    “我没看,其实我确实挺想看的,但是我怕你不愿意给别人看……如果你想给别人看就不会藏、藏得那么好。”

    说话的舌头都不灵活了,初礼舌尖打结,眼睛垂下,不安地乱瞟,于是不可避免地看到手中稿纸最上面那一张,稿纸旁边画着的一个剑匣似的东西,她突然觉得很眼熟:在很久以前,初礼进书房给昼川找身份证那次,她好像在草稿纸上见过非常相似的东西……

    只是那一次在稿纸上看见的,比起这个随手涂鸦的版本更加精致。

    ——也就是说,至少半年之内,昼川曾经惦记起过这些东西。

    “老师,”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昼川,“这是你跟我说过的,于《东方旖闻录》之前,真正的,你的处女作吗?”

    初礼的话语落下,随后她惊讶地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她非常陌生的表情——冷漠,对一切的存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嫌恶,不耐,以及眼中如深冬暮雪,冰冻三尺之寒。

    “……跟你没关系,”昼川伸出手,将那叠草稿纸接过来,随手塞回了那一本原本存放它们的书籍里,然后将书放回书架上,“别乱动我书房的东西。”

    以前他从来没说过不许初礼动书房的东西。

    甚至经常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指挥她去书房找这找那,当初礼找不到的时候,他还会让她“每一个角落都翻开看看好好找”……

    “可是你不是说它们已经被毁掉了吗?它们还在?你保存起来了?几个月前我在你的书房里看见过跟某张草稿上相思的图腾,老师,你是不是——”

    “不是。”

    “如果你还想——”

    “我不想。”

    初礼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接触到了什么非常深刻的东西——一个人,写作的初心,他最初想要表达的思想,他最初想要描绘的世界,他至今还在念念不忘的……

    她想知道。

    一样东西,如果能打动作者数余年,那它说不定,或者说是一定也可以打动读者。

    初礼跟在昼川的身后,看着他弯腰将剩下的稿纸从地上捡起来,整理好……在男人弯腰整理时,初礼抱着膝盖,蹲下来,蹲在他的身边,小声道:“稿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男人即将拾起一张纸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着初礼:“以什么身份?”

    说话时,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初礼几乎能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咖啡豆气,这种气味几乎将她身上的酒精气息吞噬,她感觉到酒精又往头顶走了走,她缓缓闭起眼,咬咬下唇:“你说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编辑也好。

    朋友也罢。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昏暗之中,她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两圈,良久,他淡淡道:“不行。”

    “……你的连载大纲还没定,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些大纲并不是你目前的最优选择,”初礼微微皱眉,“与其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写什么而耽搁下来,为什么要无视一个原本已经在那放着落灰许久,你也惦记了很久的——”

    “因为我不需要再被否决一次。”

    男人毫无情绪的声音想起。

    初礼话语戛然而止,愣住。

    “因为你的好奇心,拿去看了,然后笑着说:果然都是很古老的东西,内容太古板了也很无趣,老师还是写别的吧,”昼川面无表情道,“这种话,十年前我父亲已经对我说过,所以,抱歉,我不想再听第二次。”

    “……”

    “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坚强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有会害怕的东西。”男人终于有了表情,他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盯着初礼的眼睛,“别再碰它,不是喝醉了吗,就当是做梦好了。”

    话语到最后,有隐藏在冰冷面容下,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小心。

    “大纲过年前后我会另外给你。”

    男人语落,直起腰,率先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完全全笼罩——

    身上的刚刚回家时沾染上的温暖一丝丝从身体里抽离,书房里的寒气仿佛透过拖鞋从脚底一直往上蔓延到心里……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放好那些草稿纸,然后转身一言不发与她擦肩而过走出书房,从头至尾,他不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就像是初礼在无意之间触碰了什么禁咒,揭开神之隐秘的真相……

    最终唤醒了真正的昼川。

    他可以笑着跟人调侃自己文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创意;

    他可以在编辑的威胁下将那些奇怪的东西改为正常;

    他可以写出叫很多人拍手叫绝的精彩剧情;

    他可以强词夺理自己的错别字都是通假字;

    他可以把自己的编辑气得上蹿下跳,或者是在编辑需要帮助的时候立刻严肃起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可以创造出无数让人们难以忘记的经典角色;

    他是一名合格的当红畅销书作家。

    同时,他打心眼里抗拒着——

    抗拒着与任何人分享。

    就因为第一次尝试这么做的时候,他遭到了拒绝,从那一天开始,那伤口并未随着时间治愈而是逐渐恶化深入骨髓。

    然后,就有了如今的昼川。

    “……”

    初礼强忍住脑袋里沉重又如针扎的疼痛,扶着书房桌子站起来,她看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廊一片漆黑……

    手在地上磨蹭无意识地抓了两把,在摸到桌角下轻薄冰凉触感突然停顿了下,手掌收紧,初礼沉默地在那儿定格了一会儿……直到片刻后,她缓缓摊开掌心,一团皱巴巴的稿纸已经被她的掌心的汗给汗湿。

    一张被不小心遗忘的原稿。

    初礼舔了舔因为方才失魂落魄而有些干涩的下唇,将那一张被遗忘的稿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叠好,然后妥善收进口袋里,动作轻柔得,就好像那是昼川本人——

    仿佛生怕一个动作重了,就会将他惊扰。

    玻璃心的戏子老师。

    蚌壳不肯打开,遇见滚水都死活不开口,这都没关系,只要它还活着,就得乖乖等着,她亲自来撬——她会拉开门,掀开窗,将他从阴暗的角落里强行拖出来,站在阳光之下。

    无论他怎么想,她是一厢情愿的——

    他的心魔,她来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