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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

      大概不会了。

    张薰羽想,其实在意识渐渐流失的时候,她其实隐隐是想活下来的。只有到了生死的边缘,才知道她其实是想活下去的,没有什么比活下去重要。活下去,从这片霾里走出来,才不算辜负自己也不辜负他人,毕竟她的生命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属于所有她爱且爱她的人的。虽然她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用顾沉的话来说,已经用另一种方式所存在了。

    张薰羽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沉:“可以陪我去几个地方吗?”

    顾沉微笑:“只要你想去,多少个地方都可以。”

    张薰羽想去的地方,是张格明的家。

    在张格明去世之后,张昔羽为了避免婶婶睹物思人继续刺激情绪,就把婶婶安置在了顾家附近的洋房里,偌大的别墅被张薰羽买下,现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张家的管家会定期安排人去打扫。

    张薰羽用钥匙打开了别墅的门,里面因为常年没有人居住显得有几分昏暗阴森。但依旧整洁,纤尘不染,应该是前两天刚刚打扫过。

    张薰羽在每一间房间里都转了一圈,会客厅,卧室,到厨房,浴室。这里曾经是她叔叔的家,现在却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生存过的痕迹。

    纤长的手搭在书房的门把上,张薰羽在书房外足足站了几分钟才推门入内。

    这里是她最后一次和叔叔交流的地方,书房里的布置还和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一般无二,只是书桌上未画完的一纸画和笔砚都已经被收起来了,应该是怕年久积灰。

    “这些都是你叔叔做的画?”顾沉在张薰羽身后环顾了一圈书房,除了按了落地窗的那一面,其他三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国画,只是风格有些迥异,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张薰羽摇了摇头:“这三面墙壁上挂着的画,分别出自于三个人的手,之后一面墙上的画是我叔叔画的,其他都是收藏。”张薰羽的目光在三面墙壁上转了一圈,忽然问,“你能猜出哪面墙上的画是我叔叔画的吗?”

    张薰羽的叔叔吗?

    眼前浮起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总是半眯着眼微微笑着,很亲切淡泊。

    顾沉又仔细的看了看三面墙上的画的风格,最终托起其中一幅泼墨山水图:“是这面墙吗?”

    张薰羽的目光从这幅泼墨山水图上一寸一寸扫过,很豁达的一幅画,寄情山水之间,淡泊名利,颇有一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感。

    这样的画,的确像是出自他人印象里的张格明之手,但是,人对外的形象和自己本身往往还是有差异吧?就像张格明从来都只是看上去豁达而已。

    张薰羽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另一面墙上的画:“如果我说是那一面墙上的画,你信吗?”

    另一面墙上挂着的字画,同样是泼墨画,只是没有了之前哪面墙上的豁达和淡泊,笔锋要锐利许多,隐隐透露出名利和野心。

    顾沉微微有些诧异,又很快反应过来。张格明只是城府过深隐藏的太好而已,真正的张格明大概就如同画一样,野心勃勃,所以才会刺伤了张薰羽。

    张薰羽抚摸着一卷张格明临的《子虚赋》,笑容里带了几分淡而难解的悲凉。其实从小她就常常来张格明的书房玩,那时候张格明对她还很**爱,常常看到她跑进来就是朗声笑刮一下她的鼻子,说一声“小薰羽又不愿意去上课了么?”,然后把她抱在膝上看他临摹作画,只是张薰羽在看了这么多年之后,才在张格明死前不久发现他画里隐藏的对名利的渴望,也许是因为之前张格明的野心还没有膨胀到现在这个程度,她当时的鉴赏能力也有限,才迟了这么多年才发现不对劲,且迟得彻底。

    到了现在,她唯一想知道的也就是张格明当初对她的疼**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虚假。不过这个似乎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张薰羽的手指从已经干透的墨迹上滑下,很轻的叹了一声。

    “小薰。”顾沉的目光落在之前的那面墙上,“虽然张叔叔的画很锐利,但张叔叔喜欢收藏的话,却无一例外都是田园风格的,我想张叔叔心里其实也是一直向往这种田园式的淡泊的,只是大概经历了一些,才汲汲于名利。张叔叔心里大抵也是不想这样生活的,只是没有办法克制住。”

    也许吧,总之已经不重要了,她只需要告诉自己,虽然在后来张格明有过不惜伤害自己来取得张氏的股权的想法,至少张格明曾经是真心的在疼爱她,死去的是那个想要伤害她的张格明,这样就可以了。

    张薰羽不置可否,只是收回了手和目光:“我们走吧,这里我没有其他地方好怀念的了。”

    顾沉跟在张薰羽的身侧出了别墅,张薰羽原本想去盛世的医院,张睿成离开之前住过的病房取回张睿成的遗物,却在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喊了停车。

    车在某栋楼外停下,是当初《歌尽未央》内景拍摄的地方。

    张薰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停车,只是在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难免会想起《歌尽未央》,想起那个明艳的几乎是有些刺眼的女子。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歌尽未央》应该也早就停止拍摄了吧?

    张薰羽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看着眼前的建筑物。《歌尽未央》剧组不在了,苏娆也不在了,她没有必要进去。仅仅是想看一看而已。

    忽然之间,一个女子从建筑物内走出,一身红色衣裙在灰色建筑外壁的衬托下越发的明艳灼眼。

    张薰羽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苏娆,当然,张薰羽的出现也是出乎了苏娆的意料的。

    苏娆原本是向着停靠在路边的另一辆车走过去的,在经过张薰羽的时候眼角从张薰羽脸上掠过,瞬间停住了脚步,微微错愕:“张薰羽?”

    “苏娆。”张薰羽微微笑了笑,重拾了第一名媛的矜傲,“你还真是很喜欢红色呢。”

    苏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红色衣裙,忽的一笑,身后撩了撩妩媚的栗色卷发:“刚好衬的起,不穿可惜。”

    “红色的确很适合你。”张薰羽向来是骄傲的,很少夸赞谁,苏娆算得上是一个了。

    “谢谢。”苏娆露齿一笑,“现在这样的状态也很适合你,上流社会最高贵的名花。”

    之前的张薰羽,简直都不像是那个被誉为第一名媛的张薰羽。

    “谢谢。”张薰羽也说了一声谢谢,由衷的感谢。如果不是苏娆干脆利落的把轮椅掀翻进水里,如果不是苏娆那样一针见血的刺激,张薰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自欺欺人中醒过来。对于苏娆,她是出自肺腑的感谢,也是出自肺腑的视为至交了。

    “娆娆,怎么了?今天的戏不是拍完了吗?还有什么事?”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揽上苏娆的腰,一个男人的脸从苏娆被背后探出来。

    “涂总?”张薰羽挑了挑眉,今天是一个适宜遇见故人的日子吗?

    涂讯看见车里的人是张薰羽的时候也愣了愣:“易太太。”

    伸手,礼节性的轻握了一下。

    张薰羽的目光在涂讯和苏娆之间转了两圈,不知道为什么,张薰羽只觉得涂讯和苏娆之间有点不一样了,至少涂讯之前怎么都不会主动揽苏娆的腰:“你们……”

    “我们下个月结婚,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一张婚礼的请柬被苏娆从包里取出来,递到张薰羽眼前。

    结婚?苏娆和涂讯?!

    张薰羽彻底震惊在原地。

    依照涂讯对前妻王丽欣的情深,张薰羽原本以为涂讯大概这辈子都只会守在那一座为王丽欣建造的城中城里了,然而涂讯和苏娆,居然也要结婚了吗?

    “人总是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的,遇见一个可以一起度过漫长余生的人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看出了张薰羽的震惊,涂讯淡淡而笑,眼里原本最后一丝因恨意而生的浮躁也已经沉淀下来,“城中城现在还在建造之中,但我不会搬去城中城,城中城将会作为一项公益项目,收容孤儿和因某些原因不能被好好照料的孩子。我和娆娆的婚礼也会在那里举行,届时欢迎易先生和易太太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