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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许主任恍若未觉,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心里明白这群兔崽子也就这一时半刻的正经,用不了多久就打回原形了。

    果不其然,等出了这间病室,众人就开始在背后吐槽起陈筠来,“都怪老陈,不然怎么会挨骂。”

    陈筠觉得冤枉极了,嘟囔着辩解道:“我哪知道主任会突然发难,平时也不见抓这个。”

    “你还是教秘呢,丢不丢脸?”凌如意凑到她跟前,嘻嘻的笑话她。

    陈筠伸手拍了她一把,正想开口,却被一阵哇哇大哭声打断,“哇,我不要,白大衣坏人又来了!”

    童言稚语惹人发笑,可是哭声仿佛撕心裂肺,又让人揪心,众人是既无奈又心疼,还有些委屈,见不是什么大问题,便忙哄着让主任看了眼就离开了。

    很多孩子都会这样,看到白大褂就害怕,在他们心里,白大褂和打针和痛是等同在一起的,凌如意以前刚出校门那会儿还年轻,经常喜欢看孩子们的反应,看见他们在医生面前眉头一皱,不到三秒钟就流了眼泪,要拿糖去哄才给抱,觉得有趣极了。

    于是后来她正式工作,口袋里便常有那么几颗糖果,遇到哭闹不休的孩子时便给一颗,总有能奏效的时候。

    只是她从不吃糖,好似天生便对糖的甜味不喜,霍昭远扭头看见她落后几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来递给那哭闹的孩子,又笑嘻嘻的摸了他的小圆脸一把。

    突然想到她小时候的样子来,脸蛋圆乎乎的,总是跟在他身后,动不动就要说:“小哥哥,我要吃糖。”

    凌家老祖母极宠爱她,仿若是眼珠子一般,别说糖,就算是星星月亮,恐怕也会想办法找来,可她偏只问他要。

    霍昭远如今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对自己竟然记得起这些事感到十分惊讶,可再想想她是在什么情境下说的这话,却又丁点都想不起。

    他还记得她幼年时笑得甜蜜蜜的样子,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她给呦呦买很多糖,自己却从未尝过一颗,大约是凌祖母走后她再也没吃过,久而久之就不爱了。

    霍昭远想到她的父母,眼神不禁一黯。

    许主任他们已经进了另一间病室,那里有张床是凌如意管的,他便扬声喊了一声:“凌医生。”

    凌如意闻声赶忙走过来,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昨晚忘记问你了,今晚要跟夜班吗?”

    说罢她就越过他进了病房,周玥将病历本递到她跟前,她接过之后一把抱在了怀里。

    霍昭远终究还是决定留下来值夜班,他上次的夜班已经因为其他工作错过了,不肯再错过第二次。

    下午五点半的下班时间一过,到晚上七点左右,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办公室,余下凌如意和两个学生,点的外卖早就已经送到,凌如意丢下写了一半的病程记录,起身道:“别写了,洗手吃饭去。”

    周玥一面应一面保存了写好的东西,凌如意走到霍昭远身侧,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见都是些他的工作安排,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屏幕,不由得咋舌道:“你这行程安排满得哟,我看了好安慰。”

    霍昭远闻言立即转头去看她,见她面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又偏了偏头,见周玥已经去洗手,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拧了一把她的腮帮子,“就那么不想我在家?”

    “别瞎动手,也不怕别人发现。”凌如意向后仰了仰躲开他还想继续伸过来的魔爪,低声嗔道。

    霍昭远收回手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睇了她一眼,“我巴不得别人发现我跟你这点破事儿。”

    凌如意被他有意无意的挤兑了一下,又不肯就着他的话往下说,只好哼了一声就扭头往外走。

    她盘了发,发髻上别了个很漂亮的发卡,霍昭远走在她后面,目光落在她的发上,神色忍不住一柔。

    他记得这是他们婚后自己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东陵玉雕的荷叶、岫玉刻的小莲蓬和用均匀圆润的海水珍珠做花芯的黄贝花,当初不过是出外景时在一家手工饰品店偶然看见,觉得别致便买下,却不料格外得她喜爱。

    后来的这些年,霍昭远出门总不忘给她带一两件小礼物,或是精致的首饰,或是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只是因为她的爱好,总要特地看看有没有好看的手表。

    凌如意很喜欢手表,大约跟她的职业和爱美天性有关。作为医生,又是儿科医生,她的指甲永远都是极短的,从没涂过指甲油,也不戴戒指,为的就是免得伤到孩子,毕竟幼儿的肌肤极其娇嫩。

    她手上唯一的装饰就是手表,用途就是看时间,可她又爱美,手表必须和衣服搭配得当才觉得舒坦,久而久之便收集了不少,霍昭远乐得惯着她,看见有好看的便想方设法送到她眼前,她的表便愈发多了。

    现下霍昭远看着她解外卖袋子的手,手腕上是黑底淡金蜜蜂浮雕的女士表,简约时尚,配着她一身黑裤白衣,利落之余又添一份温柔。

    凌如意招呼他们吃饭,一面吃一面道:“快吃,在医院就是要学会钻空子吃饭休息,不然亏的是自己。”

    她这话其实是讲给周玥听的,可话音才落地,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当班护士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了,“凌医生,急诊打电话说有个考虑心肌炎的患儿要你去看看。”

    凌如意应了声好,站起身道:“走着罢,回来再吃了。”

    16.第十六章

    从去年冬季起,省医已经暂停了儿科急诊业务,所有晚上来看急诊的患儿全都由急诊内科接诊,必要时通知儿科值班医生进行会诊,不再另设儿科急诊医师的岗位。

    大约是因为人手严重不足的关系,就连非常不赞同这等做法的许主任都莫可奈何,只能是在科室会议上叹着气自我安慰道:“全部回病房和普通门诊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安排你们轮流出去学习了。”

    然而对于科室医生来讲,未尝不是好事,起码工作任务少了一些,不再需要经受急诊科那种日夜颠倒黑夜当白天用的非人摧残。

    只是值夜班的时候会更加提着心,难保才躺下就有电话来叫会诊。

    医院的急诊并不因为天色转入黑夜而变得宁静,依旧人来人往,触目可及的角落里都是患者和家属,呼痛和哭叫时不时传入耳内,绝大多数时候,这种状况大抵要到半夜才会得以稍微改善。

    凌如意在留观区找到请会诊的程医生,请他带自己去看病人,路上程医生给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病情。

    四岁女童,四个月前曾因“呕吐伴面色苍白半天”在本院儿科门诊查肌钙蛋白i阳性,心电和心彩正常,然后住院了两周,反复治疗至肌钙蛋白i转阴后出院,出院诊断为心肌炎、肠道病毒感染和eb病毒感染。

    程医生将从患者家属处拿到的出院记录递给凌如意,继续道:“患儿两天前因为出现呕吐胃内容物34次伴腹痛在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来过一次急诊,当时查体是咽部稍充血,心率120bpm,肠鸣音活跃,其余查体正常,我们电话请示了许主任,给予急查血常规和生化,结果是正常的,只是心肌酶ckmb和肌钙蛋白i有异常,我们下的诊断是心肌炎、急性肠胃炎,打个问号,反复劝住院,家属不同意,我们只好给予补液、止吐处理,口服营养心肌药物,然后留观区观察,也叮嘱了不要离开医院,当天晚上症状改善后自行回去了,护士电话通知让他们回来,也没有回来复诊。刚刚来是因为呕吐情况再次加重,还有面色苍白、气促,我们考虑是心肌炎和心功能不全,请你来看看,咱们要不要给她转picu?”

    凌如意一面听一面点头,等程医生说完,他们也已经到了急诊的抢救室。

    四岁大的孩子其实还很小,因为病痛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凌如意扫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父母,不出意外的看见他们脸上后悔而焦急的神色。

    但她却没和对方说一个字,只是冷着眼调转视线,心里对他们的同情一丝也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世上从没后悔药可吃。

    她看了一眼孩子,当即决定道:“立即转picu,今天值班的是赵颂,我打电话给他,你们现在立刻让人送孩子上去。”

    程医生闻言立即喊了护士过来,又叫了两个规培医生一起搭把手,将病床直接推了出来。

    凌如意联系了赵颂,说明情况后也跟了过去,省医住院部大楼呈大写的“u”字,中间是办公室和护士站,两头是病房和操作间,以及更衣室、储物间等等,儿科这一层又另有特殊,一侧是普通病房,另一侧则是picu,所以许主任这个大科主任实际上还管着picu。

    picu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尽头,那里同样灯火通明,因为重病号的到来而更添凝重。

    凌如意将病人交到赵颂手里后便返回办公室,并不去干扰对方的工作,只是等洗了手回到休息室继续吃那冷掉的饭菜时,终究忍不住说了句:“我看那孩子危险,就看命大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