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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您找谁?”

    她打量我,讲的竟然是一口正宗京腔:“请问何原平先生是住这里吗?”

    居然又是来找我爸的。我也打量她:“请进。他出门了,应该过一会儿回来。”

    我请她到火盆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连声称谢:“没想到这里竟然积了这么厚的雪。”

    “您从省城过来?”

    “对。不过平时我生活在北京。”

    “这样大过年的远道过来找我爸,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她微笑:“对。”

    她不肯说下去,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却也没办法再追问。好在这时爸爸回来了,她站起来:“您是何原平先生吧,您好,我叫严小青。”

    “您好。”

    爸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顿时警觉,我很清楚他平时不是七情上面的人,内心越是波动,表面反倒越是镇定。

    “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您看哪里方便?”

    “稍等。”爸爸转头对我说,“今天温度很低,你把张爷爷的那件厚棉袄给他送过去,让他穿在袈裟里面,不要冻着。顺便问下他们,有没有让他定时吃药。”

    我只得答应下来,打包好衣服跟周锐一起往外走。

    出来以后,周锐笑道:“干什么臭着个脸。”

    “我爸跟我玩心眼儿,生怕我在家里偷听,把我打发出来。”

    “何伯看上去不认识她,两人不会是老相好,有什么可偷听的?”

    那倒也是,换了十天前,我大概又会想入非非猜她是我母亲,按年龄来讲,她当然比许可更胜任这个角色。可是现在我对这个已经再没想法了,我生气的是我爸竟然对我有了秘密,而且看起来远远不止一个。

    我们坐中巴很快从李集到了周家大塆,我一看票价,顿时肉痛,问周锐:“应该可以刷你的脸免票吧?”

    “他们怎么认识我?我总不能为这事去找我爸又讨一顿打吧,去买票。”

    “咦,你居然让我掏钱?”

    他瞪我:“托你的福,我的钱全被我妈没收了,告诉你,我又得吃一阵你的软饭了。”

    我笑,拿钱去排队买票,一起走了进去。

    这个村子我几年前来过,印象中黑瓦白墙的古民居错落有致,但透着掩饰不住的萧条破败感,不时有学美术的学生三五成群去写生。现在一看,俨然已经被周英雄改造成了一个标准的旅游胜地,青石板路修补齐整,清扫得干干净净,沿街挂着应景的红灯笼,映着积雪,十分漂亮,一间间小商店卖着各式工艺品、说不出名目的食品,不时可以看到举着小旗的导游带着一队队游客穿梭而过,打谷场上有民俗表演,舞狮子玩龙灯,锣鼓喧天,很有过年的味道。

    周锐啧啧称奇:“不得不说我爸这人,想干点什么,还总能干得像模像样。周家大塆被他这么一拾掇,简直改头换面了。”

    “令尊确实是人才啊,哪怕受骗上当都是大手笔的。”

    他毫不介意我挖苦他爸爸,反而哈哈大笑:“这话我得记下来,回头他跟我吹牛,我可以拿出来好好打击一下他。”

    话音未落,他爸爸周英雄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他顿时有撒腿想跑的意思了,我拉住他:“别这么孱头好不好?他陪着一大帮人,哪有空收拾你。”

    果然周英雄只是拿眼睛狠狠扫了他一下,继续与周围人谈笑风生,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看着周锐惊魂未定的样子,摇一摇头:“怕成这样,也亏了你有胆子从英国跑回来。”

    周锐只得自我解嘲:“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这道理你不懂了吧。”

    穿过村子,我们看到了那座庙,香火居然十分鼎盛。

    我过去推了一下张爷爷,他睁开昏花老眼看着我,果然又像看陌生人。我不管,拉他起来,一个瘦小的年轻和尚过来拦我:“施主,你干什么?”

    “我不布施,别叫我施主。”

    他呆住,我不理他,拉着张爷爷走到后殿,替他脱去袈裟,把厚棉袄穿上,周锐在一边直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在庙里脱和尚衣服这种事,只有你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呸,你真下流。”

    我不理周锐,一粒粒给张爷爷扣着扣子,平时在家,我也经常这样给他换衣服,大概触动了他某个记忆,他突然说:“小航,我要吃饼干。”

    “嘿,总算没白来一趟,居然还记得我。”

    我把带来的无糖饼干递给他,他眉开眼笑拆开来吃,顿时没有了半点大师模样。我再替他套上袈裟,对跟随过来的年轻和尚说:“你们有没有让他按时吃药?”

    “有。”

    “他儿子来照顾他没有?”

    他摇头:“我们会照顾师父的。”

    “那好。不许给他吃甜的,吃出了事,小心我过来跟你没完。”

    他讲不出话来,周锐摇头:“你够了,人家大概没见过你这么蛮横的人,完全被你吓到了。”

    我倒不是存心吓这小和尚,实在是不放心,夺下张爷爷手里的饼干交到他手里:“好了好了,一次不要给他吃太多,回头我再买了送来。”

    张爷爷坐回原位重新开始敲木鱼,果然是他从小修熟的功课,做得熟极而流。周锐问我:“你要不要上香?”

    我摇头:“有什么好求的。”

    “口气真大。”

    “不是口气大。我真正想求的都是没法实现的,索性不求。”

    我想求某个神祇,让何原平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呢?那床小小的薄被是我与血亲之间唯一的联系,想想就觉得万念俱灰。

    我们出来,周锐拉我走进一间茶馆,里面刻意装修成古旧风格,有民间艺人操苍凉嗓音唱着本地几近失传的一种戏曲,我曾在某次办丧事人家搞的演出中看过,听不太懂,只觉得十分配合诀别气氛,可是完全没有流行歌曲受欢迎。茶馆内热气腾腾,周围全是中老年人,他们谈笑着,还有人抽烟,一切都与我们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