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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节

      她眼里还是不解。

    沉吟一瞬,他平静道:“不介意和我说说话吧?”

    “不……”介意。

    辅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多厉害,难怪要让她喝水。

    岑蔚然拧开瓶盖,猛灌几口,涩意才逐渐褪去。

    “说什么?”她问。

    “随便。”

    她想了想,“为什么救我?”

    “受人之托。”

    “是谁?”其实,她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

    “你父亲。”

    “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豫略带笑意:“江岑两家一向交好,我叫他一声‘岑叔’。”

    “那……”她咬唇,“遗嘱的事你也知道?”

    “嗯。”

    “岑朵儿为什么让人绑架我,还……拍那种光碟?”拳头狠狠收紧。

    “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想借此要挟岑叔修改遗嘱。”

    “有用吗?”

    男人眉心微蹙,余光瞟她一眼:“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个威胁对岑……他来说,有用吗?”

    在岑蔚然眼里,岑振东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同样也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无论对妈妈,还是对他原本的家庭来说,都不合格。

    她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那笔所谓的遗产于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宁愿自己父不详,也不想变成私生女!

    其实,“岑振东”这个名字,于她来说并不陌生,在本科阶段还去听过一场他的讲座。

    当时,只觉这是个成功人士,应该挂在财经杂志封面上,仅供瞻仰。却从没想过,这样一个人会与自己离得这样近,近到有了血缘的牵绊。

    所以,岑蔚然还是习惯性将他看做一个商人,并非父亲。

    而商人重利,又怎么会因为一盘光碟而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事?

    江豫闻言,目露诧异:“如果没用,你觉得岑朵儿为什么会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与虎谋皮?”

    岑蔚然哑口无言。

    也许她只是狗急跳墙……

    显然,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岑朵儿也不是没脑子,所以,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刚才,都是你在问,现在换我。”

    岑蔚然点头,“你说。”

    这是她的救命恩人,即便……受人所托,也该心怀感恩。

    “在你印象中,岑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深入浅出的问题,并无攻击性,岑蔚然实话实说:“没有印象。”

    这次,换江豫哑然。

    “那你愿意原谅他吗?”

    “他向我认错了吗?”既没认错,何来原谅?

    “你心里有怨。”他用的是陈述句。

    “是。”直率又坦白,毫不做作。

    “对于遗产,你有什么想法?”

    岑蔚然目光闪烁,通过今天这件事,她也算看明白,现在不是她想不想争的问题,而是她不得不争!

    岑朵儿能绑架她一次,就能抓她第二次,没有资本她如何生存?

    很多时候,委曲求全并不能让对方适可而止,反而会养大对方的野心,直到,将你逼至退无可退的境地——身后,万丈悬崖!

    以前,她还心存侥幸,万一岑家人不屑与她计较呢?

    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

    怎么可能不计较?圣母只存在于虚构的小说,而现实生活里,自私才是人的本性,只不过程度因人而异。

    “我只能告诉你,是我的,总归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江豫眼底闪过一抹深刻的笑。

    他未来的妻子又怎么可能是任人欺凌的怯弱之辈?

    无疑,从见面到现在,他对岑蔚然只有两个字——

    满意!

    绝境求生的孤勇,投机取巧的反攻,还有毫不掩饰的真性情,已经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你也别怪岑叔,这些年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所以,不知者不罪?岑蔚然嗤笑。

    “对一个行将就木的癌症患者,我觉得,可以用宽容送他安详离开。”

    她沉默了。

    癌症……

    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江豫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医生说,最多还有半个月。”

    “……”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男人突地强势起来。

    “不去!你是他派来的说客!”

    “蔚然!我只是不想你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忍心吗?!”

    “……”

    江豫见她有所动摇,再接再厉:“岑叔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

    凌晨一点十分,车停在医院门口。

    夜色凄迷,路灯昏暗。

    岑蔚然尾随江豫,最终停在一扇白色的门前。

    医院的长廊空寂冷清,整层楼除了她和江豫不见第三个人。

    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在灯光映照下,依稀可见病床上隆起一个人影,背对而眠,看不清脸,但消瘦的身形却蓦地令她眼眶发酸。

    原来,他就是爸爸……

    “去吧。”江豫替她开门。

    小小的动静却让床上躺卧之人猛地惊醒,也许,他根本没睡着。

    “不用量,没发烧……”岑振东摆手,以为是巡房的护士。

    秦蓉走后,他开始吐血,又进了一次急救室。

    好在问题不大,医生替他注射了针剂,病痛暂时得到缓解,至少能摆脱氧气罩,开口说话……

    岑振东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过是拖着口气,等哪天这口气没了,他也是时候该离开。

    不过,女儿始终是他最大的遗憾……

    希望阿豫能够护她周全,这样他才走得安心。

    下午,妻子和朵儿在门口说的那番话,他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夫妻四十年,秦蓉心软,除非被逼到绝路,否则她不会动阿琴和蔚然。

    正如当年,她只是用钱利诱,逼阿琴离开,并未赶尽杀绝。

    但朵儿不同。

    那孩子性情刚烈,眼里揉不得一点沙,手段也是出了名的狠戾,咄咄逼人的样子和她外公如出一辙。

    相较而言,岑振东偏爱性情温婉的大女儿,但继承公司,挑起岑家重担的人却非小女儿这般心性不可。

    他担心朵儿气急之下会做傻事,这才打电话联系阿豫,刚巧他人在京都……

    “我说了,不用量,你……”

    下一秒,岑振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就这样真实又突然地出现在眼前。

    他咬破了舌尖,直到疼痛传来,他才相信这不是梦。

    “然然,你是我的然然……”他激动地想坐起来,却无力支撑,眼看就要倒回去,岑蔚然下意识伸手去扶。

    等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他抓住,对上那双饱含真意的沧桑泪眼,一声“爸爸”脱口而出。

    快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岑振东哭了,老泪纵横,“对不起……爸爸不配……爸爸对不起你……”

    大男人竟哭得像个孩子。

    眼底却跳动着兴奋,又哭又笑。

    岑蔚然心里又酸又涩,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