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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孙秘书的脸都紫了。

    陈老爷子叹了口气,对孙秘书道:“不是女人不会做菜,而是世人给女子的机会太少,老头子我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个女大厨,岂有往外赶之理?”

    孙秘书无言以对。

    “还不登记?”陈老爷子的魁梧家仆肃容催道。

    孙秘书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清溪的报名信息记了上去,但他留了一手,故意将清溪比试的时间安排在了第一日,即山居客等大酒楼参赛的日子。有陈老爷子捣乱,报名这关他拦不住徐庆堂,可还有最重要的比试那关呢,孙秘书就不信了,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厨艺还能比得过杭城各大酒楼的师傅们?

    只要徐庆堂落选,无法参加美食节,江会长交给他的任务,他就算完成了。

    目送清溪主仆离开,孙秘书得意地笑了起来。

    傍晚,江会长从孙秘书口中得知此事,眉头却皱了皱。三位评审,他只占其一,另外两位会长,陈老爷子肯定不会徇私,海会长……

    不行,就算海会长愿意帮他,江会长也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徐庆堂就欠下一份人情。

    寄希望于那丫头的厨艺输给本地大厨们?

    已经出了一次意外,江会长不敢再存任何侥幸之心。

    红日西沉,望着归家的倦鸟,江会长终于有了计策。

    成功报了名,且明天就要参赛,清溪今日就没再做生意了,安心在家准备。

    傍晚天快黑了,陆铎突然登门拜访,求见清溪与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防他与顾怀修就如同防贼一样,并不是很欢迎,绷着脸叫陆铎有话直说。

    陆铎表现地非常乖巧,叫清溪来徐老太太身边,然后他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了一番话。

    清溪呼吸变重,徐老太太的额头则暴起了青筋。

    陆铎看着清溪,意味深长地道:“杀害徐伯父的凶手究竟是谁,目前我们还没找到证据,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清溪小姐已经被刁难一次了。”

    清溪明白。

    第62章 062

    清溪不知道有多少家酒楼参加第一天的选拔比试,只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登场的。

    孙秘书通知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清溪提前一小多时出发了,这次她带了孟进与翠翠。

    四点二十分,主仆三人抵达协会。

    协会特意在庭院中搭了临时的锅灶,一位位大厨们干劲十足地秀出看家本事,三位会长并排坐在树荫下,观察大厨们的刀法手艺。美食节的评比并非只看美食的色香味,大厨烹饪的手法、速度同样也要考虑其中,毕竟一旦入选,各家大厨就得当着杭城百姓的面表现厨艺,身法、刀工太差或是速度太慢,都将影响美食节的口碑。

    清溪来的时机刚刚好,倒数第三家酒楼的表演结束了,倒数第二家才登场。

    主仆三人安静地站在等待区。

    “那就是徐望山的女儿?”树荫下,海会长往陈老爷子那边歪了歪,探究地盯着清溪问。他与江会长都是四旬出头的年纪,江会长一袭长衫儒雅仿佛学者,海会长却常年光头,肥头大耳,就像寺里的弥勒佛。

    陈老爷子嗯了声。

    海会长摸摸下巴,不太正经地道:“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是我把徐望山记丑了,还是徐望山家里的太漂亮,所以夫妻俩生了个如此标致的闺女?”

    那年的全省厨神塞,陈老爷子、海会长、江会长都参加过,也都记得秀城有位徐望山,一鸣惊人。

    “小辈面前,正经点。”陈老爷子低声告诫道。

    海会长摸摸脑顶,瞅着清溪笑了:“这丫头真水灵,跟我们家老二挺配的,不如给我当儿媳妇吧,再给我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孙女。”

    陈老爷子抿了抿嘴角,刚要说话,右侧江会长探头过来,提醒海会长道:“听说这孩子要重振徐庆堂,连顾家大少爷的好婚事都退了,准备找个上门女婿,你舍得让儿子倒插门,孙子孙女们都姓徐?”

    海会长一听,立即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们老海家的种,不能跟别人姓。”

    挑儿媳妇的心思被江会长打消,海会长自然对清溪失去了兴趣,专心看对面的大厨做菜了。

    江会长再看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一手搭在藤椅扶手上,一手慢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目视前方。

    老爷子深藏不露,江会长重新坐正,视线扫过斜对面的清溪,以及孟进身前的摊子炊具,江会长皱了皱眉。

    轮到清溪要上场了,江会长悄悄递了孙秘书一个眼色。

    孙秘书便走到孟进身侧,拦住孟进道:“协会准备了锅灶,徐掌柜把食材带过去就行了。”

    孟进早得了清溪嘱咐,闻言也不理会孙秘书,直接朝陈老爷子三人道:“诸位会长,我们昨日没听清楚规矩,以为要自备食材与炊具,既然大老远推过来了,不如就让我们掌柜用自带的吧?锅里老鸭已经炖上了,换锅挺麻烦的。”

    “行行行,都一样,赶紧做吧。”在协会泡了一天,海会长有点不耐烦了,看眼腕表催促道。

    江会长本来想反对的,现在也不好开口了,面上带着儒雅的笑,桌子下的手却攥了几下,怀疑地打量已经开始准备的年轻女孩。这丫头到底是太傻,真不懂规矩,还是太聪明,猜到他与罗家的关系,怕他在炊具上动手脚,因此自己带了家伙来?

    不能吧,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不可能有那么深的城府。

    左思右想,江会长最终还是将这次意外归于了清溪的傻上。

    可清溪一点都不傻。

    早在顾明严、顾世钦父子分析父亲可能死于同行之手时,清溪就把秀城罗家的放鹤楼、杜家的福满门当成了嫌疑犯,但她忘了罗家与杭城江家有亲,昨日孙秘书不惜得罪陈老爷子也要逐她出门,清溪一开始只理解成了孙秘书太看不起女子,经过顾怀修、陆铎的提醒,清溪便将罗家、江家联系起来了。

    如果孙秘书真是江会长指使的,江会长肯定是为了罗家才阻扰她参选美食节,同时证明,罗家不想徐庆堂东山再起,罗家就是杀害父亲的真凶!果真如此,那便如顾怀修提醒她的那样,江家还会再次破坏她的选拔。

    清溪自带厨具,就是为了避免中了江家的圈套,但她也想知道,罗家到底是不是幕后凶手,江家是不是罗家的帮凶!

    早在前面一家酒楼大厨做菜的时候,清溪就在默默观察协会准备的灶台、调料了,然后发现,大厨做完菜离开后,协会的一个工作人员重新往即将见底的盐罐里加了盐。如果江会长真想阻扰她又不影响别家酒楼,那这罐盐,便是他唯一能利用的工具。

    清溪的摊子摆在了协会灶台之前,清溪先专心的做了猫耳朵、虾仁鳝面,陈老爷子等人品尝面条时,清溪也尝了尝钱王四喜鼎的汤,然后装作汤味淡了的样子,清溪放下汤勺,往后转身时,很随意地从协会的盐罐中捏了一点盐。

    江会长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再看面前的虾仁鳝面,他终于松了口气。平心而论,小丫头的两道面都是上品,他非要挑刺,只会招惹陈老爷子、海会长的怀疑,现在清溪用了动过手脚的盐,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地给那道钱王四喜鼎打低分了。

    然而就在江会长胜券在握的时候,他无意地又看了眼清溪,却见女孩抬起手都准备往汤锅里撒盐了,突然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紧跟着,女孩竟然缩回手,似是将盐洒在了地上。

    江会长目光转冷,莫非女孩察觉到盐有问题了?

    “还是宁可淡点吧。”清溪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因为她的摊子与评审席很近,三位会长都听到了。

    陈老爷子失笑。

    海会长笑眯眯地逗清溪:“我口重,再加点盐!”

    清溪小脸泛红,径直装盘了。

    江会长用一种公道的语气对两位老友道:“盐的份量都把握不好,到底经验太少。”

    陈老爷子没吭声,海会长已经拿起筷子,等着尝今日最后一道菜了。

    清溪亲手为三老分了菜,走到江会长面前,清溪神色平静,对江会长的态度并无不同。

    “呦,这汤真鲜!”江会长的筷子刚碰到老鸭肉,耳边就传来了海会长惊艳的夸赞。

    杭城酒楼协会会长之一的夸赞,意义绝非玉溪、云溪的鼓励可比。

    清溪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见海会长挺和善可亲的,清溪也开了一个小玩笑:“那,还用给您再加盐吗?”

    海会长哈哈笑了起来,觉得这女孩真有趣。

    “英雄出少年,丫头这道菜,尽得令尊真传啊。”陈老爷子也给了清溪很高的评价。

    “谢谢伯父还记得家父。”清溪郑重地朝陈老爷子鞠了一躬。

    就剩江会长没开口了,清溪重新站正,状似紧张地看了过去。

    面对女孩忐忑的杏眼,以及海会长、陈老爷子含笑的注视,江会长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味道不错,丫头有前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非要把好的说成坏的,反而不利于罗家。

    “谢谢。”清溪也朝江会长行了一礼。

    评比结果要等所有人都参赛之后才会公布,菜都尝过了,清溪三人收拾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回到家,清溪表现地与平时一样,一家人用过晚饭,清溪才单独随徐老太太去了后院。

    “如何?”昏黄的煤油灯下,徐老太太悄声问孙女。

    清溪脸白如纸:“协会新添的盐里,掺了碱。”

    “罗义诚那老匹夫!”徐老太太一掌拍在床上,几欲咬碎一口牙,眼里却泛了泪光,心疼自己枉死的儿。

    清溪更憋不住,埋在祖母怀里抽噎起来,父亲死在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手里,冤,死在平时寒暄客套的熟人手中,更冤!

    祖孙俩都哭,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慰藉,不知过了多久,徐老太太最先冷静下来,擦干眼泪,望着柜子上的煤油灯,徐老太太浑浊的眼中,腾起一股强烈的恨。

    “祖母,咱们报警吧?”哭够了,清溪恨声道。

    徐老太太嘲讽地笑:“你有证据吗?顾怀修那么有本事,都没抓到老匹夫的尾巴,单凭一罐盐能证明什么?”

    清溪咬唇,不甘心道:“难道就让他们逍遥法外?”

    徐老太太嘴唇动了动,对上孙女湿漉漉的杏眼,那么干净清澈,徐老太太便把已经到了喉头的狠话憋下去了,摸摸孙女脑袋,叹息着道:“罗家害了你爹,白道上,咱们没有证据,若不想忍,只能走黑道,雇人去杀了那老匹夫,可祖母不想走黑道,不想沦为第二个老匹夫,那就只剩一个办法。”

    清溪急切问:“什么办法?”

    徐老太太握住孙女的手,目光严厉地命令孙女:“你好好练厨,罗家杀了你爹,为的是厨神的名声,咱们偏不让他如愿,偏要让徐庆堂永永远远地骑在放鹤楼上头,气死老匹夫!”

    清溪才十六,纵使要报仇,她也想不到杀人放火的方式,没有证据报警,现在祖母提供了另一条报复罗家的路,清溪本能地认可,当即跪下去向祖母保证,保证她一定会拿到厨神之名,要罗老爷子这辈子都看不到罗家子孙夺冠。

    徐老太太自然相信孙女,但她并没有嘴上说出来的胸襟,她的儿子死了,罗老爷子的儿子也别想活着,她要让罗老爷子也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

    翌日,清溪去面馆了,徐老太太换上一身黑色衣裙,叫了辆黄包车。

    “老太太去哪儿啊?”车夫恭敬地问。

    “花莲路,56号。”徐老太太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冷冰冰的道。

    车夫得了地址,马上跑了起来。

    二十来分钟后,黄包车停在了顾家别墅前。

    “您是?”门房不认识徐老太太,客气地问。

    “叫你们三爷出来。”徐老太太硬邦邦地道。

    老太太通身的气派,门房不敢轻视,只是……

    “不好意思,三爷去汽车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