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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宿舍窗帘拉着,光线昏暗,只有杜若桌前亮着一盏台灯。

    柔软的光线洒在一方小天地里。

    她瘦小的人影伏在桌边,面前摊开一本毛泽。东思想概论,几张白净的稿纸,稿纸上写满黑压压的小字。

    她咬着笔杆回想政治考试的题目,想到一题便奋笔疾书,查阅书本,将答案誊抄在白纸上。

    额前的碎发时不时掉下来,她也不管,只顾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书写。

    窗外的天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她终于写完,放下笔,长舒一口气,甩了甩酸痛的手腕。

    宿舍门上传来门卡靠近感应器的滴滴声。

    她立刻推开政治书,拿高数课本盖上稿纸。

    何欢欢抱着一大摞书进门:“诶?你没去图书馆啊?”

    “嗯。去得迟,没位置了。”杜若说。

    “明天考高数是吗?”

    “嗯。”

    “诶诶,我想起一个段子特好玩。从前,大学里有棵树,叫高树,很多人都挂死在上边。哈哈。”

    何欢欢笑点低,哈哈笑,笑得开怀,杜若也跟着她笑起来。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早餐都没吃就溜去景明上课的教室,假装上自习,找到他舍友帮他占座的书包。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拉开拉链,把折好的稿纸塞进书包里,拉好,飞速撤离。

    出教室了还回头多看了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而就是在这回头时心满意足的一瞬,她突然感觉,

    完了。

    她感到一阵自脚底弥漫上心头的深深惊恐。

    完蛋了。

    她好像,喜欢他。

    再否认也无济于事了,什么羡慕关注感激讨厌排斥忌惮全是借口,就是喜欢了。

    第18章 18.chapter 18

    chapter 18

    杜若失眠了。

    宿舍十一点熄灯,她躺在黑暗中,眼睛睁得老大。

    黑夜让人情感敏锐。

    她憋闷而难以呼吸,无法纾解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滚,仿佛即将爆炸的气球快到临界点却差那最后一口气,无处发泄,没有出口,很快,心中愁绪一股脑儿地转化成否定。

    她不喜欢他。

    怎么会喜欢他呢?

    目中无人,吊儿郎当,脾气很坏,还嫌弃她。

    她焦躁不安,第无数次在床上转身时,隔壁床的何欢欢悄声问:“小草,睡不着吗?”

    “嗯。晚上吃多了,不舒服。”她心虚地回答。还好四周黑暗一片,撒谎的表情不会被发现。

    “我也是。肚子好撑,可难受了。”何欢欢揉着肚皮,小声抱怨,“刚才不该吃那串葡萄。”

    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邱雨辰低低的吐槽:“临睡了还吃,活该撑死你。”

    “你也没睡着啊?”

    “还有我。”夏楠叹气,翻了个身。

    “大家今天都是怎么了?”何欢欢乐了,咯咯笑道,“卧聊吧卧聊吧!”

    “聊什么呢?”杜若问,此刻她也很想聊天,聊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让她一个人在夜里纠结。

    “夏楠,聊聊你的恋爱史吧。”何欢欢提议。

    “我也好奇!”杜若附议。

    夏楠嗤一声:“有什么好讲的,每段都那样。喜欢了,在一起;不喜欢了,分开。”

    “你谈过几段?”

    “初中一个,高中一个。”

    “雨辰呢?”

    “高中一个,哦,还有一次暗恋,没成功。”

    “会有很多浪漫情节吗?每天都亲亲密密,甜得像糖一样。”何欢欢憧憬地说。

    夏楠淡淡道:“你小说看多了吧?现实可不是那样的。”

    杜若问:“那是怎样?”

    “你会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但是呢,你会对我发脾气,我也会跟你吵架。哪有那么多偶像剧里的浪漫?现实中总有无数的矛盾,摩擦和争吵。”

    “是的。”邱雨辰附和一声。

    杜若不解:“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大家都要谈恋爱?”

    “啊,这个问题……冲动?本能?我不知道。”邱雨辰招呼,“夏楠,你来说说为什么人要谈恋爱?”

    夏楠打了个哈欠:“因为爱情有它甜蜜治愈的时候啊,那种甜味,会让你忘记它一切的不愉快,轻易就原谅一切。”

    大家不约而同地没有接话,四周忽就安静了下来。

    爱情的甜,会让人原谅生活的苦。

    是吗?杜若感到疑惑。

    她的心,至少现在所能体会到的只有苦,涩涩的苦。

    当然,这也不会是爱情。在她看来,爱情是太深刻的东西。

    而不是一团让人找不到方向的迷雾。

    起初分明讨厌,可当关注本身披着“讨厌”的外衣而肆无忌惮时,一旦外衣被剥去,就会发现藏在底下的关注早就悄然变化了。

    这变化来自于何时,她已分不清。

    她不愿去想,只将心中涌动的情绪强行抑制住,用力闭上了眼。

    ……

    忙碌的周五过去,期中考终于结束。

    周末,杜若和全班同学一道去香山秋游。

    正值红叶季,又是星期六。山道上游客如织,人头攒动。这帮面孔青涩干净的学生们混在大爷大妈、中年夫妇、年轻情侣之中,随着人群缓慢地往山顶挪。

    何毅感叹:“在北京啊,周末就不该出游,走哪儿都是人山人海。呐,这哪里是香山赏叶,赏人头还差不多。”

    李维宽慰:“就当爬山,运动一下也好。”

    杜若却挺情愿的。

    一来考试刚过,学业轻松;二来心有烦闷,此刻登山透气正合她意。举目远望,山间叶红如火,颇为壮观,自然叫人心胸开阔些,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抛去脑后。

    直到经过一棵枫树,一根树枝低低地压下来,红红一片横在路上。她抬头看红叶,无意间看到一片奇怪的叶子。

    满树的红叶,只有那一片叶子,小小的巴掌形状,却有红、黄、绿三种颜色,正好将叶子三等份。

    好美啊。

    要是他能看到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踮脚将那片树叶摘下来,异常小心地拿卫生纸包好夹进便签本,生怕碰坏。

    在她轻手轻脚阖上便签本的一刹那,她很清晰地感觉到,她好喜欢他。

    那一路,她再也无心看风景。

    最好的风景在她口袋里,她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心情也变得晦暗不明。

    回宿舍后,杜若独坐了很久。

    周六的晚上,夏楠邱雨辰都回家了,何欢欢去外经贸找她高中同学,今晚不回来。

    杜若只开了盏台灯,灯下摆着那枚三色的枫叶。

    坐了一会儿,她开电脑,看国外大学的研究视频。不知为何,看不下去,不停瞥那红叶。

    她烦躁地一把推开电脑,埋下头,双手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在心里默念串联电路并联电路。

    好一会儿了,她继续看视频,抓过笔记本和笔来抄写笔记。

    写到某个时刻,无意瞥见电脑上时间显示为晚上七点。

    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在宿舍,还是在家?

    她突然恼怒地扯下耳机,“砰”地将笔摔在桌上,坐不住了,人站起来,狠狠踢了一下椅子,无辜的椅子被踢得哐当响。她两只手狠狠摁着额头,在桌旁走来走去,大声念:“如果放大器有较强的交流噪声,可考虑调整电位器时换无感应调节棒……”

    渐渐,她放慢脚步,平缓地坐下,调整下椅子,却侧头看见门后的落地镜——女孩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的这束光线里。

    她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粉色毛衣,还是妈妈织的,上周她花了半个小时清理上边起的球球。

    她头发长长了一点儿,淹没耳朵,到下巴这块儿了。肤色,不知是不是灯光作祟,没有夏天入学时暗黄;嘴唇也不似当初无血色;眼睛呢,因为有台灯光,看上去亮亮的。

    好像不丑了,但也没多好看。

    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一张脸。

    她突然觉得难过死了。

    再看桌上那叶子,她原打算带在身上,哪天若单独碰到他,就拿出来故作无意地说:“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