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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节

      李嗣源急招诸王、宰相紧急议事,通宵达旦。

    翌日,朝堂传诏,以赵王李从荣为南面招讨制置使兼行营都统,领兵三万,南下驰援楚王。

    第746章 赵王领军向楚地,秦王洛阳理大局(二)

    依旧是那座大院。

    除却一些分量较轻的官员,潞王李从珂、尚书左丞相刘谋、邢国公朱守殷、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康义诚,俱都在座,唯独不见了宣徽使王纪实。

    屋中笼罩着一片愁云。

    “宣徽使……可惜了。”最先说话的依然是刘谋,他唉声叹气不住摇头,“昨日见到宣徽使,老夫还与他言谈半晌,斜阳草树,一切看似都很寻常。不曾想,午后他就被传讯,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

    见众人只是垂头不说话,刘谋又长叹道:“宣徽使忠心为国,操劳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回却因为些许财物就身陷囹囵。秦王、李公、任公行事,竟然这般果决无情,宣徽使往日的辛劳,为江山社稷留下的血汗,此时竟是无人体谅半分,实在令人心寒……我大唐朝堂,顿失一位脊梁啊!”

    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康义诚重重冷哼一声,却没有多言。

    邢国公朱守殷期期艾艾道;“昨日遇见任公,对方打量了某半晌,那眼神可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就跟盯着出入自家宅院的贼人一样!”说着忿然一拍小案,满面怒容,“某戎马一身,沙场征战数十载,为晋王、陛下立下无数功勋,他安重诲算甚么东西,真把某当成是毛贼?”!

    “把国公当作毛贼倒不至于,不过现在那三位,看谁不是跟猫见耗子一般?”李从珂语气复杂。

    说到这,李从珂看向康义诚,眼神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揶揄之意,“此次王师援楚,怎么不见侍卫亲军调动一兵一卒?”

    康义诚黑着脸道:“大军征伐,自有陛下拿主意,我等武将只管执行就是,考虑那么多作甚!”

    李从珂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眼中的戏谑之意,怎么都挥之不去。康义诚心头恼火,他哪里不知道,李从珂这是不满他先前的倨傲之色,当下有心拿石敬对李从珂的评价来羞辱李从珂一番,想了想还是忍住。

    说起王师援楚之事,刘谋神色微松,“这回王师援楚是赵王领军,朝廷发殿前军三万,地方上邓州威胜节度使、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州安远节度使、江陵荆南防御使协同,声势可谓浩大。朝廷大兴兵戈,粮草征发、军械补给、人力调集都不可避免有大动作,朝廷六部必将日夜繁忙,各方官员都要多加合力,值此用人之际,想必吏治整顿之事,会暂时搁置。”

    朱守殷半分也不乐观,“此次领军援楚的可是赵王,咱们那位逢战必先的秦王,可是安坐洛阳挪都没打算挪一下,要说朝廷要搁置吏治整顿,某看希望不大。再者,别人不知,潞王应该知晓一些,自秦王平江陵以来,江陵地位日重,境内秘密囤积的粮草、军械、医药,堪称多不胜数,好似就在为今日作准备一般。这回征战,又调四镇藩军,只怕江陵物资不足的,也是从各藩镇调集,朝廷六部除却兵部,只怕不会有太大妨碍。”

    这番话有道理,但这道理同样很伤人,一时堂中的人都安静下来。

    半晌,康义诚道:“谁也不知道陛下、秦王与那几位宰相是何心思,这几位大人物可愈发不按常理动作了,心思难测。”

    “赵王是如何说法?”刘谋关切的问。

    康义诚冷笑一声,“与秦王相比,赵王本就没甚么功勋,战功是一个也无,大争之世,战功为立足之本,眼下楚地战事大有可为,赵王焉能不一门心思扑到楚地之战上去?昨日赵王传话,让我等都安生一些,待他援楚功成归来,有大功在身,说话的分量就不同了,那时再作计较。”

    “这……倒是老成之言。”刘谋颔首,“离开了洛阳,便是想有所作为,也是鞭长莫及。”

    然而话虽是老成之言,却也意味着一众官员,现在指望不上赵王。姑且不说赵王援楚,是否能够凯旋,在赵王出征的时日里,众官员的安危,可就完全看秦王心情了。

    “孔循日前来信,急问对策,我等何以回应?”刘谋又问。

    康义诚沉吟道:“陛下下诏,孔循多番推脱不肯进京,但此事能拖一时却不能拖太久……”

    朱守殷寒声道:“王师援楚,这是大事,真把宣武军逼急了,骄兵闹事又何妨?值此紧要之际,再联络其它藩镇响应,朝廷还敢真大动干戈不成?那几位纵有天大心思,难道还敢闹得大唐内忧外患一起爆发?”

    “有理,有理!”

    从大院出来,已是快到黄昏时候,邢国公朱守殷坐进马车,不紧不慢回府。一路上马车摇晃,朱守殷在车厢中安坐不语,只是紧皱的眉头,彰显出他心中的不安。

    快到府邸的时候,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下来,朱守殷坐在马车中,犹能听到车外的百姓议论纷纷,言语中提到的内容,让朱守殷面色大变,他连忙掀开窗帘伸出脖子向前望去,心头立即一声咯噔。

    邢国公府邸门前,甲士林立,刑部、大理寺的官员进进出出。

    朱守殷不等马车停稳,慌忙跑下马车来,他的家眷仆役都被甲士丢在门屏前,跪了一地,一个个瑟瑟发抖,间或有人在接受盘问。

    有一人,负手站在府门前,望向那张邢国公的牌匾。

    夕阳余晖下,那人的背影伟岸如山峦。

    朱守殷刚疾步到那人身旁,就被甲士冷冰冰拦住,他急声大喊:“秦王殿下!”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朱守殷,面无表情的挥挥手,示意甲士放行。

    “秦王殿下,这……这是作甚?”朱守殷慌慌张张见礼,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

    “邢国公若是再不归来,孤都要遣人去找了,有人说邢国公畏罪潜逃,但在孤看来,你还不至于丢下家眷不管。”李从璟仍旧保持着看向府邸牌匾的姿势,没去看朱守殷一眼,“朱守殷,你不用多言,孤手里的罪证,足够你人头落地。现在,脱掉官袍,孤给你一刻时间,跟家眷交代后事。”

    朱守殷僵立当场,这回一王二相三司办案,对有罪官员多是先行讯问,直接查封府邸的事,这还是头一遭,朱守殷猝不及防。他也知道,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说明朱守殷堪称罪大恶极,而三司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

    “殿下,下官……下官要见陛下!”朱守殷颤颤巍巍道。

    李从璟看了一眼朱守殷,“直接查封一位国公的府邸,这样的命令谁能下你还不清楚?朱守殷,你让陛下很失望。”

    说完这句话,李从璟意兴阑珊摆摆手,无意再多言,“国公若是不愿脱下官袍,你们帮忙。”

    刑部官员苏禹珪带领甲士应声而上。

    朱守殷仓惶摇头,“殿下……”他忽然咆哮起来,“殿下不公,陛下不公!某为大唐出生入死,某有大功于国,你们怎能如此待某?!”

    苏禹珪面若寒霜,“你曾有功于国,国家也给了你相应回报,身为国公,姑且不言要你造福苍生,便是为守住这份富贵,你也当知律法为何物,既然如今你有罪于国,国家赏罚严明,自然要治你的罪!”

    ……

    在得知李从荣要领兵援助楚地时,边镐很是惊诧,这个消息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眼见大唐大力整顿吏治,显然是在为新政做准备,意欲大力深化新政,如今突然发兵楚地,不免让他犯疑:难道大唐真要内政外战一起抓?这样做的险恶之处,难道大唐真的不顾忌?

    夜里进宫,翌日诸事便已议定,诏令随即下达,这样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些。

    边镐在先前给徐知诰的信中,一直说的是大唐要先着力整顿内部,正因如此,吴国才敢放手与楚王决战,并且在攻克楚国王都后,展开兵马去占领楚地全境。值此吴国兵力分散,全面落子之际,大唐突然要插手楚地战事,顿时让楚地战争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边镐素知兵事,知道大唐南下,吴国必要调整部署应对,那么在攻掠楚地城池,与防备南下唐军之间,不仅涉及到十数万大军的调动、各种物资调派,还有战略战术的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想而知这个波动有多大。

    每一日,吴国都有无数物资钱财在战争中被消耗,而现在,突变的情况让巨万钱财物资被平白浪费,而战略战术调整下的兵力仓促调动,必然给楚国军队以可乘之机,届时又是无数将士要“含冤而死”,而相应损失的军械、抚恤需要的钱财,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每每念及于此,边镐都感到浑身燥热。

    “先生在想甚么?”李从荣看着边镐好奇的问。

    边镐道:“出兵仓促,可供准备的光阴不多,在下来不及推演战局,恐怕在出谋划策上,会让殿下失望。”他这话说出来,就有指责李从荣为何没有提前探知大唐用兵意图的意思。

    李从荣无奈摇头,“如今帝国内部大举动不断,大唐要对楚地用兵,就必须出奇制胜,力求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内忧外患一起胶着,对社稷就是莫大危害。用兵楚地,出其不意是必须有的举措。实际上,这件事并不如表现的这样仓促,陛下与王兄早就有了谋划,只不过他二人连诸位宰相都没告知,孤王就更无从得知了。”

    边镐想了想,觉得这话没毛病。

    连自己人都瞒住了,何况对手?

    边镐放下这茬,转而问:“殿下出征,何人为副?”

    李从荣答道:“符习为副。”

    边镐点头,“符习老成持重,倒是合适人选。”

    李从荣笑道:“在孤王心里,先生才是副帅。”

    边镐垂首,掩盖神色,心头谋算万千,“殿下如此看重,镐必当尽心竭力。”

    在边镐垂首的瞬间,李从荣笑意莫名,笑容里仿佛藏着千军万马。

    第747章 赵王领军向楚地,秦王洛阳理大局(三)

    林安心双手环臂依在门框,看见李从荣与边镐“君臣”相得益彰的场面,心里泛起一股恶心,翡翠鼻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身颇有些愤愤的离去。

    李从荣领兵驰援楚地,边镐随行参赞军机,林安心自然不能只身停留在洛阳,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或者随边镐一起到楚地,或者自己回去吴国。然而这两个选择,都不是林安心想做的。

    西川一役,青衣衙门在前中期任务顺利的情况下,收官时遭遇军情处埋伏,损失惨重,林安心本身也被追得荒野逃窜,差些死在乱箭之下,最后从山崖跳下长江而没死,虽说幸运得很,但苦头可没少吃。

    江陵一败已经过年,林安心忍辱负重多时,本想在西川一雪前耻,却不料最后关头马失前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自尊与威信却大感受辱,这趟北上入洛阳,虽有掩护边镐的幌子,起初却并不曾得到徐知诰首肯,但她一意孤行,对徐知诰颇有忤逆。

    前段时间,演武院军备研制处之事,林安心亲力亲为,先后使用了许多手段,与军情处斗智斗勇,虽说仍未功成,但也颇有进展。彼处铜墙铁壁,硬闯绝无可能,便只有设法从内部突破,林安心多方活动,终于摸清了彼处一些伙夫与运送果蔬军卒的身份,而后顺藤摸瓜,挟持对方家人,并以重金为诱,承诺对方只要到时能帮青衣衙门混进军备研制处,事后便能带他们去金陵享受富贵,如此这般,万种手段用尽,终于谋划妥当,只差临门一脚。

    谁知就在这时,边镐竟忽然让她停手,这对林安心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林安心在洛阳蛰伏的这段时间,蹉跎岁月,无一刻不是咬紧牙关度日,眼看唐军即将南下入楚,林安心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她起初到洛阳来的目的,是为报仇雪恨,而徐知诰后续给她的命令,则是一探唐军入蜀作战与北上作战所向披靡的原因——这两者实则并不矛盾。

    唐军平蜀时,中后期关键战役在玄武城一战,而彼时据守玄武城的,是百战军万余将士。一个百战军,一座小县城,夺而守之,即能抵挡三万前禁军精锐昼夜猛攻,而后还能奋起反击并取得胜利,这不免让人极欲探究其中原因。

    事后吴国得到过一些消息,称百战军甲胄异常,不仅防御力提升了三四成,甲士着之,更似比寻常铠甲要轻便许多。

    这是一个堪称恐怖的消息,这样的甲胄,对战争胜负的影响太过巨大。

    五千套冷锻甲的面纱,在吴国的紧密打探中,一点一点被掀开。

    如今唐军即将入楚,吴国大军即将与唐军沙场厮杀,怎能不彻底探清这等重要秘辛?

    除此之外,先前李从璟北上契丹时,卢龙军以不到两万的兵力,只用一日,便攻破了号称能抵挡十万雄兵的仪坤州防线,此事也在吴国引起巨大轰动。仪坤州的防御工事,吴国早就通过青衣衙门窥知了其面貌,如此坚不可摧的防御集群,竟然在一日内灰飞烟灭,太过匪夷所思。

    即将与唐军沙场对决的吴国,必须要侦破卢龙军攻破仪坤州的秘密,否则到时候就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万千士卒性命的代价,还关系到楚地战争胜负的命脉。

    无论唐军拥有怎样的利器,吴国都必须要探知清楚,而后才能做好防备,拿出应对措施,更进一步说,针对唐军的依仗,为唐军挖好陷阱。

    就在吴国焦虑万分的时候,神秘的演武院军备研制处浮出水面。

    这让看到曙光的吴国,如何能不激动万分?

    这让身为青衣衙门司首,正好身居洛阳的林安心,如何能不情难自已?

    要是能挖出唐军沙场制胜的秘密,就极有可能影响楚地战争的走向,以及日后唐、吴战争的大局,为吴国赢得无数主动权,挽回无数损失,这样的功劳,对青衣衙门这样的机构而言,诱惑太过致命。

    仿照军情处模板成立的青衣衙门,初衷岂不就是刺探敌军情报,使己方将帅知己知彼,达到为战争胜利增添筹码的目的?

    离开赵王府后,林安心加快脚步,走街过巷,进了一处位置谈不上隐蔽,但模样极为普通的宅院,如此位置如此宅院,在洛阳实在引不起旁人注意。

    进屋后,林安心换掉身上的胡服,撤掉脸上伪装,叫来心腹,安排潜入演武院之事。

    一名青衣衙门的女子统领问道:“边郎终于同意我等行动了?”

    林安心站着让人帮她换上常服,淡淡道:“青衣衙门的行动,本座说了算。”

    统领脸色微变,却也不敢说甚么,低头称是。

    林安心在圆凳上坐下来,坐姿端庄,“不出两日,唐军就要南下,届时我等也不能留在洛阳,不趁眼下时机动手,就再也没有机会,这趟到洛阳来,也就白跑了一趟,回去后如何向徐相交代?”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眼下洛阳的精力都在抓捕贪官污吏,与准备南下战事上,哪有多余的力气来照看我等。边郎在李从荣身边,诸事多有不变,虽说徐相令本座听命于他,却也没说事事都要向他禀报——他也没这个资格。”

    有人端来饭食,林安心摆摆手让放在一边,“唐军南下,边郎也脱不开身,他们这些谋士,算计的无非是权术斗争,沙场阳谋阴谋,眼下时间紧迫,他也无暇顾及我们这里。”

    拿起碗筷,复又放了下来,林安心问道:“联系的那些人,这些日子可有异样?”

    “并无异样。”

    林安心点点头,“军情处这些日子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