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亚赶紧把帽子往前扯，视线顿时明朗不少，他不以为然地答道：“因为犯罪了呗。”

    “因为不乖。”纪淮远兀自说了一句。

    叶亚撇撇嘴，没跟他计较。

    两人走去搭车，前方一阵喧闹嘈杂，围着一群人，似乎在争闹什么。

    叶亚眯起眼睛一看，站在那儿的身影有些眼熟，他再定定看了两秒，恍然，是刺头，还带着两个小弟！

    叶亚下意识地瞥了眼纪淮远，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前面那边，叶亚更加心虚，硬着头皮走过去，暗自祈祷刺头不要发现他。

    越走近，刺头的声音便清晰地传过来。

    “我操你妈，你他妈说啊，她叫什么？”刺头凶神恶煞地吼，一边转头对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女生说，“姑娘你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女生眼泪不断落下来了，身体和声音抖个不停，哽咽着：“我没带……”

    对面那两个穿着邋遢面相老实的男人听到女生这么说，先前被问得还有些慌乱顿时镇定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奸笑，靠近一些，故意放柔了态度，对那女生说：“媳妇我们回家吧，别闹了，回去我跪搓衣板去，行不？这么多人看着多丢人多不好意思啊。”

    另一个男人随即附和：“是啊嫂子，回家吧，大哥保证以后会对你好的！嫂子你就原谅大哥一回吧，男人哪能不犯错啊，重要的是认错啊，浪子回头啊！”

    刺头脸色更加黑沉，他一脚踹开靠过来的男人，更加护住女生，“操你个几把，叫谁媳妇！你他妈再叫一句试试！”

    小弟捏紧拳头，忍不下去了，“老大，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打吧！”

    刺头一看就是混社会的，身形强壮魁梧，脸上长长的伤疤恐怖可骇，眼神瘆人让人不寒而栗。两个人贩子暗骂出门不利居然碰到了混混来搅局，但好不容易钓到这么漂亮的妹子，还天时地利的没有带手机身份证，要是能拐到估计能卖好多钱，他们实在不想放弃，想着那三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流里流气的混混，便依旧壮着胆子企图获得围观人群的信任，更加放低姿态，又靠了过来，想要去拽住女生，那神色语气颇像是好言好语劝妻子不要闹脾气，“秀慧，我知道是我不对让你伤心了，对不起，别离婚别离开我，我一定改！你别为了跟我置气就跑去投靠这个混混啊——”

    女生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大声尖叫道：“我不叫秀慧！我叫肖妍我叫肖妍啊！他们是骗子！你们帮帮我啊！”

    她无措地看向只顾围观的人群，眼泪跟心一样寒冷。

    这么多人，只有混混愿意帮她……

    “你他妈做梦吧，长成这样还想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就没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贩子！”

    刺头实在懒得再多费口舌，直接动手，抡直了拳头砸向人贩子的眼睛，“操几把，老子看到这双眼睛就觉得恶心，打瞎算了。”

    一个小弟保护女生，另一个也加入打架中来，卯足了劲对另一个人贩子拳打脚踢，拳拳用了全力，把人往死里打，妈的！气死了，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

    叶亚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拉住纪淮远的衣袖，纪淮远眉心紧蹙，这显然是一场少女拐骗事件，但因为施救者相貌身份问题让旁人不太敢相信，反而更倾向于那两个看似老实的男人，因为当下这类案件比较少见，只以为是夫妻闹了场挺严重的矛盾，便久久没有行动。

    纪淮远一只手抓住袋绳，右手拿出手机报警。

    叶亚听到纪淮远准确地报出地址，心下一惊，怕警察过来连着刺头哥也抓走，赶紧去拽纪淮远的手，“您干嘛啊！”

    纪淮远话语一顿，垂眸看他，“？”

    叶亚矛盾极了，一方面是支持报警，但一方面又怕会牵扯到刺头哥，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咬紧牙关，“你打吧。”

    叶亚浑身哆嗦，他一咬牙便往人群里冲，帽子都掉落了，拽住正骑在人贩子身上死命拳打的刺头，刻意压低声音，“刺头哥你快走，我们报警了！”

    刺头惊讶地看向叶亚，“你怎么在这？”

    “哎别扯这些了，你们快点走啊！”叶亚着急地说完，下意识地去瞥纪淮远，却见纪淮远正直直地看着他们，叶亚心一凉，大脑被猛地被抽空一样，他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刺头顺着叶亚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仪表不凡的男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而叶亚瞬间跟被抽掉了心神一般，他脑子一转，立刻了然，再狠狠砸了一拳便从早已打出血的人贩子身上起来，厉声对两个小弟说：“够了！”

    那两个人贩子顾不得满脸是血，立马屁滚尿流地爬上面包车，开车一溜烟儿走了，纪淮远及时拍下车牌号，围观的群众面面相觑。

    “真是骗子啊？”

    “不会吧？看起来不像啊。”

    ……

    叶亚无力地坐在地面上，手指紧紧抓着玩偶，冰凉湿漉漉的地面很快浸湿了他的裤子，他无暇顾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在盘旋：完了，被纪叔叔发现了。

    完了……

    雪渐渐下大，由雪点变成片片雪花，缓缓落在他的发间。

    胳膊被人拽住，随后整个人被拉起，叶亚无神地被刺头拉到纪淮远面前，他不敢对上纪淮远的眼睛，垂着脑袋挫败灰暗到不行。

    刺头一脸横肉挤出笑，对纪淮远说：“这你家小孩吧？心真好，还跑来告诉我们报警了不用再打了。”

    纪淮远凝视着小孩软软的黑发，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嗓音也夹着浅浅的笑意，“是我家的。”

    叶亚倏然抬头，却撞见纪淮远温润柔和的目光，他在对他笑！

    一股酸意从心脏那处喷涌而至，叶亚眼睛鼻子也酸酸的，他软了声音，低低地喊：“纪叔叔……”

    纪淮远道：“过来。”

    叶亚朝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纪淮远抬手拂去他发间的雪花，温声道：“回家要洗澡洗头，不然容易感冒。”

    刺头松了口气，转身往那位女生走去，怕女生回家路上会被人跟踪再遭遇什么，提议要送她回家。

    女生红着眼睛点点头。

    叶亚重新戴上帽子，转身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心神一动，开口喊住他们：“等一下。”

    刺头等人回头疑惑地看向叶亚。

    叶亚小跑过去，站定在女生面前，把一只熊本熊递了过去，扬起笑容说道：“姐姐，这个给你，别害怕，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女生愣怔地接过玩偶，看着眼前的少年如暖阳一般的笑，她被吓傻了，好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叶亚冲她扬了扬自个儿手上另一只玩偶，语气轻快地说：“以后熊本熊会保护你的。”

    刺头嗤笑一声，不屑一顾，“幼稚。”

    叶亚笑着，又压低了声音，避免被纪淮远听见，小声说：“刺头哥，谢谢你，回去我们微信详聊啊。”

    叶亚又跑回到纪淮远身边，虚惊一场，他笑得尤为灿烂，“纪叔叔，回家我要吃红烧肉，您会烧吗？不会我来。”

    纪淮远道：“会。”

    “衣服重吗？我现在腾出一只手，可以帮你拿几只袋子。”

    “不用，你手放口袋里去。”

    “好啊！哈哈。”

    雪又下大了，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入尘间，一片两片，十片二十片，洁白无瑕渐渐覆盖住这座城市。

    盖住了闹剧，掩住了哭吵，挡住了笑语。

    每个人都藏在这片灰沉天空赏赐的雪白里，鲜明地活着。

    第45章

    外面雪越下越大, 越来越密, 大风刮着雪花肆意地呜呜吼了起来，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漂亮又寒冷。

    室内一片温暖，缓缓放着轻柔的音乐，似乎平和了室外的刺骨冰凉。

    叶亚洗完热水澡后盘腿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背懒懒地倚着沙发, 他只穿着薄薄的毛衣, 外套反穿, 衣服帽子里放了包薯片方便他随手拿来吃，腿上掩掩盖了条暖和的毯子, 怀里放着熊本熊，兴致勃勃地玩手机。

    纪淮远坐在他侧对面的沙发上, 低眸在纸上划着什么, 神情专注认真，时不时抬头看向叶亚。

    跟刺头哥聊了一会儿，才明白事情的缘由过程。

    年关将至，正是天龙帮活动手脚的好时间，刺头本是不用出头来挣钱的，但最近收了两个小弟，他一时兴起就跟着去监督锻炼他们，没想到却在商场门口碰见了诱拐少女事件，见那女的长得挺漂亮的，就出手相救了。

    叶亚拿了薯片放进嘴里，发出“咔嚓”清脆的咀嚼音，看到刺头哥发来的消息，一阵无语：所以不漂亮您就不救吗？

    刺头振振有词：不漂亮谁会拐骗她啊？

    叶亚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伸直了双腿，举了个例子：哥您会专挑长得好的抢劫偷窃吗？不会吧？您只看他们有没有钱，同理啊，他们也不看漂不漂亮啊，是年轻女性就行。

    刺头：这些不用我动手。

    叶亚：……

    刺头紧接着又发来消息：行啊叶亚，都敢来教训哥了，胆子肥了不少啊？

    叶亚看到消息顿时怂了，刚要放入嘴里的薯片又放了回去，赶紧认错：哥我错了！我错了！求原谅！原谅我！

    刺头：呵呵。

    叶亚看到这两字就毛骨悚然，赶紧讨好他，刚摸上手机打了“哥抱”两字，额头突然被轻轻按了一下，眼帘被一张随着动作飘动的白纸挡住，叶亚伸手抓住纸张，皱着脸抬头瞪着纪淮远：“你干嘛？”

    纪淮远微挑了眉，示意他看那张纸。

    叶亚手指一擦把手机放一旁，扬了扬纸张，只见上面画了个q版人物，反穿外套盘腿坐着低头玩手机，画得很不用心，寥寥几笔，还是用黑色中性笔画的，但还挺传神的。

    叶亚盯着画中的自己头顶上的叶子，皱眉，不满意：“纪叔叔，你为啥加个叶子啊，我又不是慢羊羊。”

    纪淮远坐在他旁边，姿态慵懒随性，闻言侧眸看了眼，“不喜欢？”

    叶亚视线又投在画中，越看越觉欢喜，“喜欢啊，要是没有这叶子就更喜欢了。”

    纪淮远本是在英译关于细胞信号通路的文献，不知道何时就走了神，视线从叶亚身上移开，提笔潦草画了一张，差不多画好后凝眸注视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添了片叶子，哪知道小孩会觉得画蛇添足了。

    纪淮远失笑，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画：“不满意的话下次再给你画。”

    叶亚护住画不给，一脸防备：“你想要回去吗？”

    纪淮远顿住：“嗯？”

    “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拒不奉还。”叶亚冷哼一声，依旧保护着画，连纸张的一角都不想让纪淮远碰到。

    纪淮远收回手，笑了笑，没说话。

    叶亚把画放在另一边，掀了一半毯子盖在纪淮远腿上，才想起正要和刺头道歉呢，赶紧摸起手机，哪知，一看就傻眼了。

    他刚才放下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发送键，居然发送出去了。

    叶亚：哥抱

    刺头：抱你麻痹。

    刺头：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刺头：这一天天惯得你，还撒起娇了，真幸福日子过腻了还？

    刺头：抱抱

    叶亚：“……”

    叶亚迅速扔掉手机装没看见，太尴尬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眼角余光瞥到纪淮远，却看见他已然闭上眼睛，身体靠着沙发，头微微低垂，呼吸绵长平稳。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