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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节

      洪武帝笑了笑,道:“此事可容不得儿戏,你且回去等一等吧……不过你今年必然是在应天过年了。”

    陆长亭也早想到了这一点,他心底是有些思念和不舍,这时候也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来。

    朱标笑了笑,仿佛长兄一般,道:“可是想四弟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

    洪武帝却是笑道:“怕什么?不是还有个老二在应天吗?”

    陆长亭笑了笑没说话,心说这哪能一样呢?不过能陪一陪朱樉也确实不错。他与朱樉情谊不浅,但却许久不曾好好坐在一处了,更别说一起过年。曾经在中都时的日子,便仿佛梦一场一般……

    洪武帝叫来陆长亭,本也只是为了夸奖,并且再给点儿赏赐。洪武帝政务繁忙,便由朱标将陆长亭送了出去。

    没多久,朱标回到了殿中。

    洪武帝放下了手中的御笔,低声感慨地道:“未曾想到他还真有几分本事,竟是真真走到了这一步来。日后在你身边也确实可为一助力了。”

    朱标刚想笑,只是一咧嘴,却是突然咯血了出来……

    洪武帝骤然色变,一边从龙椅上匆匆起身走下来,其他的宫人早已经上前扶住了朱标。洪武帝厉声道:“去请御医!”

    朱标摆了摆手,道:“让父皇忧心了。”

    待御医来了后,洪武帝这才知晓朱标咯血并非一两日了……

    御医也知道太子乃是极为重要的人,并且在洪武帝跟前极为受宠。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御医才不敢开口。他敢说太子如今竟有油尽灯枯之象吗?他敢说吗?御医斟酌一番,还是先瞒了下来,只是满脸忧色地道:“太子不宜再受劳累啊,否则便会令身体更加衰弱啊……”这段话虽然听起来难听,但也总比油尽灯枯四个字好听。

    朱标的目光闪了闪,笑道:“那我便歇息几日吧。”

    洪武帝点了头,立刻命人将朱标送回了东宫。

    洪武帝坐回到御案之前,却久久都拿不起御笔。洪武帝从未想过,他的嫡长子身体会衰弱至此。洪武帝也知道,瞧着朱标的模样怕是有些不大好。可他还能如何呢?他这么多年尽力栽培出了一个优秀的太子。若是太子出了事,谁人又能来接这个位置?洪武帝极少注意到自己其他的儿子,就算是宠爱的儿子,也都只是宠爱而已,从不会去关注他们究竟何等优秀,更没将他们往太子位置上想过。

    而现在……

    洪武帝不得不想了。

    若是真等到那一日再想,便要出乱子了。

    洪武帝沉沉地叹了口气,方才的喜悦全消,此时心底对白莲教的憎恶便更是深沉。

    这厢陆长亭回了家,春夏便笑吟吟地迎上来道:“主子,吴主事来了。”

    吴观玄?

    陆长亭不知道是该先生气于,春夏竟然擅自做主先将吴观玄放进来了好,还是应该先惊讶吴观玄竟然还敢来好。

    陆长亭先按捺下了心底的不快,毕竟有客在前,若要发作,也该是之后再发作。何况此时陆长亭更挂心吴观玄的反应呢?

    陆长亭快步入了花厅,吴观玄果然已经坐在里头了,秋冬泡了茶放在他的跟前,吴观玄手里托着茶盏,看上去还颇有些优哉游哉,竟是半点不受影响。

    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盯着信国公府。

    陆长亭觉得,吴观玄狂妄的可能性更大。

    陆长亭一边猜测,一边在吴观玄的身前坐了下来。

    “吴兄今日怎么有空前来?”陆长亭问。

    吴观玄爽朗一笑,道:“颇为想念沅茝,便前来了。沅茝不会是嫌我烦了吧?”

    从前都还好,但自从确认吴观玄与白莲教有关系以后,陆长亭还真有两分嫌弃他。当然,此时陆长亭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于是陆长亭淡淡一笑,道:“怎会?”

    吴观玄问:“陪我手谈一局?”

    “不了。”

    吴观玄倒也不失落,反而还极为自然地笑道:“沅茝日后若是得空,叫我来教你下棋便是,何必每次提到下棋便苦着脸呢?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长亭只是笑,却并没有作答。

    吴观玄喝了口茶水,道:“信国公府上的人可来找你了?”

    这回陆长亭微怔了:“怎么了?”吴观玄说的应该不是他拿走六铜钱的事。

    “那信国公府……”吴观玄的话才说到一半,外面三子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便也正好将吴观玄打断了。

    “主子!”三子高声叫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陆长亭这会儿更加怔忡了,不是才在宫中见了不久吗?怎么朱标这么快便又来找他了?难道真的是身子骨好了很多,便想在外面走一走了?

    陆长亭只能先抛下了吴观玄,大步走出去:“太……大哥。”陆长亭在见到朱标以后,及时改了口。陆长亭同时顿住脚步,简单打量了一番朱标,他可以肯定的是,朱标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转好,不仅没有转好……瞧着似乎还不如在宫中见面的时候。这是怎么了?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吗?

    朱标没有要与他寒暄的意思,他抓着陆长亭的胳膊,便将他往门外带。

    陆长亭回头看了一眼吴观玄,与吴观玄点了点头,算作是示意他自己要先行离开。吴观玄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冲陆长亭淡淡一笑。陆长亭却从中看出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朱标没留给他仔细打量吴观玄的机会,朱标拉着他大步朝外走出,很快便跨出了大门,随后将他推上了马车。

    “到底出了何事?”陆长亭这才终于得了机会问。

    朱标叹了口气:“长亭……信国公府出事了。”

    又是信国公府!

    陆长亭不得不想到了刚才吴观玄的未尽之语,他也提到了信国公府。信国公府还能出什么事呢?连朱标都来了?吴观玄刚才的表情,是否说明吴观玄已经知晓他们的作为了,那一笑不过是心照不宣的味道罢了?

    “汤晟险些死了,被人带回来的时候,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请了大夫,还求了太医去瞧……这命算是勉强吊着了。”朱标冷声道。

    朱标是深受白莲教在风水中动了手脚的苦。

    就是因为受了苦,朱标才会格外对信国公府的事上心。

    “怎么会如此?”陆长亭皱眉,很快想起了那日那下人说的话:“汤晟是被人从青楼楚馆抬回来的?”

    朱标惊道:“你怎么知晓?此事传出去着实不大好听,信国公府上下都严令不许将此事讲出去。”

    “吴观玄在铜钱上做了手脚,汤晟会撞几日的桃花运。我见那下人神色畏惧躲藏,那汤晟便多半是去青楼楚馆了。只是当时老夫人在场,我便没有捅破。但此事应当不致死才是……”陆长亭暗暗皱眉:“除非是吴观玄还留了后手。”

    朱标脸色更沉。

    陆长亭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出言安慰。毕竟这种伤痛,并不是轻飘飘两句伤痛便可抚平的,如此倒还不如不说。

    很快,马车停住了。

    陆长亭又一次见到了信国公夫人,这次信国公夫人见了他,便差点在陆长亭跟前软了腿脚,幸而身后好几人忙将她扶住了。

    “……有劳,有劳给事中。”信国公夫人颤声道。

    陆长亭点了下头,快步朝里走去。

    这时候寒暄显然是不必要的,与其在这里寒暄,倒不如快些进门去瞧一瞧汤晟。

    等进了屋子,陆长亭便闻见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腐烂混合着血腥的味道。陆长亭险些转头呕出来。

    “太医呢?”陆长亭问。

    “在此。”说着,一个老人站了起来,这人是认得陆长亭的,倒是极为配合陆长亭的问话。

    “他的病不是风水上的问题。”陆长亭斩钉截铁地道:“不过病情加重,确实与风水有关。”

    “何意?”信国公夫人颤声问。

    屋中早已挥退左右下人,只剩下太医,陆长亭一行人,以及信国公夫人与汤晟的娘亲。

    “还记得那日我来取六铜钱吗?我给出来的时候还是好的,但之后却被人做了手脚。上面的手脚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会叫人撞些烂桃花,因而当时我才不曾出声提醒。没想到,这人没在风水上做大手脚。却是在那烂桃花身上动了手……”

    太医此时也才淡淡道:“汤公子身上所染,乃是花.柳.病。”

    信国公夫人一听,登时险些晕厥过去,幸而朱标从后面一手扶住了她:“夫人先莫要慌乱。”

    信国公夫人点点头:“是、是……可,可那钱是我亲手挂上去的,之后我也叮嘱晟儿,莫要让别人接近。这怎么会……”

    “有人动了手。”因为此时还要靠吴观玄钓大鱼,朱标便只是简单提了下,却并未往深了说。

    信国公夫人也不是个蠢人,从那日陆长亭取走钱,却并未多说什么来看,可见这背后还有些暂且不能说的东西,信国公夫人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便也装作不知道一般没有追问。

    反正只要能救下汤晟便好。

    “汤晟身上应当早早就被人用过风水了,那时没什么事,但却能在他重病时,致他于死地。”

    “那、那该当如何?”汤晟的娘亲颤抖着道。

    陆长亭想说很难救了,但是想到当日自己没有说出来,也有两分责任,陆长亭便没将这话说出来。

    他看向了汤晟的娘亲:“夫人可曾给汤公子绣过些荷包香囊?”

    “有、有的。”

    “都取来。”

    “是、是。”妇人忙不迭地出了门,令丫鬟去取东西了。

    过了会儿,便有各色的荷包香囊放到了陆长亭的跟前。多数为母者绣此物给儿女,都带着浓浓的祝福之意,此物也可作风水物。

    陆长亭挑了几个出来,放置在了汤晟头顶,胸口,脚底,和床下。人身上之上,有几处极为紧要的地方,便是头顶之穴、脚底之穴、以及胸口之穴。因而搁在这几处,是镇住煞气。而放在床下便是避免二黄五黑煞的。

    “剩下的便不必了。”

    “可还需要做些别的?”信国公夫人问。

    陆长亭摇了摇头:“不了。”剩下也得看汤晟的造化了,其次还得靠大夫医治。

    “这是病,太医便能处置。”陆长亭道:“夫人放宽心吧。”

    信国公夫人虽然心底仍旧惴惴不安,但也不敢再追问。只颇有些不舍地将陆长亭送了出去。她恨不得将陆长亭留在府中,能随时瞧一瞧才好。

    “这样容易便好了?”待走出来,朱标不由低声问。

    陆长亭点头:“他如今已是濒死之态,别的风水阵、风水物,他都承受不来。便只能挑着温和简单的法子来了。其实汤晟之症,还得瞧他自己的身子和太医。还有,当初他身上究竟被动了什么手脚,年代已久,很难得知。”陆长亭说到这里顿了顿:“如今更可以肯定吴观玄身上的嫌疑了,他从前与汤晟关系不错,若是他要动手,想来容易得很……”

    朱标脸色一沉:“走吧,去你家中,便让我瞧一瞧,这吴观玄还能如何掩饰自己的嘴脸。”

    马车回到陆家。

    朱标收敛起脸上的冷意,但就算是如此,他也仍旧带出了属于太子的威仪来。

    待跨进门去,陆长亭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吴观玄居然还是没走。

    吴观玄的胆子是顶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