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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见陆长亭拒绝,朱樉自然也只得顺了陆长亭的意思,他道:“那便去吧。”原本朱樉还想伸手摸一摸陆长亭的脑袋,但旁边还站着人,朱樉自然不好如何下手去摸了,于是只得生生按下这种欲.望,和陆长亭一同往花园外走去。

    走了几步,朱樉还是让三个妹妹走了前头,毕竟他身边有个陆长亭,走在她们前头便不大像话了。

    汝宁三人回头瞧了一眼陆长亭,这才大方地走在了前面。

    很快,他们便到了太子宫中。

    太子妃听见脚步声,只当是陆长亭来了,亲自率着人出来了,谁知道一见,却是三个妹妹,顿时呆愣住,差点回不过神来。还是等见到随后而来的朱樉和陆长亭,太子妃那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去。

    “秦王殿下,陆公子,太子刚刚醒了不久,听闻秦王殿下要来,便已经由人扶着坐起来等候殿下了。殿下、公子请。”太子妃当即扬起笑容道。

    能得太子妃这样亲自迎接,给陆长亭的面子不可谓不大了。太子妃能不如此对待陆长亭吗?很明显只有陆长亭能快速解了这困境!她之所以是太子妃,之所以地位高,都是因为仰仗了太子,若是太子有事,她还能讨得了好吗?自然,她也只有先捧着陆长亭了。让太子妃觉得高兴的一点是,这位陆公子很是省心,并不给人添乱,更不仗着洪武帝看重便如何跋扈……

    朱樉带着陆长亭大步走了进步,这回反倒是三位公主落在了后头,太子妃一心系在太子身上,便只是匆匆寒暄一番,又令身边大宫女好生看管住了陆长亭,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陆长亭转过屏风后,也总算是见着了这位早早病逝的太子朱标。

    朱标倚靠在床边,床前跪着宫女太监小心地伺候着。

    或许是因为久病的缘故,朱标的精神不太好,直到听见脚步声后,朱标方才睁开了双眼。

    这个五官端正,眉眼慈和的男子冲着朱樉笑了笑:“二弟来了。”口吻倒是不见半分怨怼,竟像是对之前有人抹黑朱樉半点不知情一般。

    朱标长得并不如何出色,但胜在一身贵气,而且那张脸极容易给人以温和近人之感,这般模样倒不大像是洪武帝,也不知是否遗传自了马皇后的模样。想到历史上对马皇后的记载,陆长亭觉得应当是的。马皇后在世时,便是马皇后常在洪武帝跟前劝诫,以拦下洪武帝许多过分残暴的举动,待马皇后去后,便是太子朱标时常拦在洪武帝跟前,也幸而太子朱标极为得洪武帝的喜欢,不然换做个别的人,早为皇帝所不容了。

    那往重了说,可就是子忤逆父啊!

    朱标的目光扫过了陆长亭,他当然不知道陆长亭是谁,只是见陆长亭容色出众,又跟在朱樉身侧,这才眼底掠过了惊异之色,但惊异归惊异,陆长亭还不值得引起太子朱标的注意。

    朱标冲朱樉招了招手,将朱樉叫到了跟前去,笑道:“二弟何时回来的?我这浑浑噩噩地睡着,竟是不知晓日月了。”

    陆长亭特地留意了一下朱标的姿态,他脸上的表情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他的眼底一片澄澈,瞧不出半分虚伪的味道,可见朱标待弟弟的确是一片真诚之心。

    历史记载,朱标便常在弟弟朱樉、朱棡、朱棣、朱橚犯错的时候,为其求情。至于其他年纪更小的弟弟,倒是并未提到过。但正是如此,陆长亭才觉得朱标待弟弟的确是一片真心。若是只要皇室中人,太子朱标都照拂有加,一种可能便是他是个极其博爱的圣父,一种可能便是朱标擅长做戏。因为只要是人,便难免有偏心的时候,你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与我相处时日更久,我与你自然感情更胜别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朱标与这四个弟弟之间,年纪差距不大,而且他们都是在明朝建立之前出生的,可以说是共患难过来的,感情自然和明立之后出生的皇子不同。

    陆长亭在暗自猜测朱标为人的时候,朱标已经和朱樉说起西安来了……

    太子妃走进来,虽对朱樉有不满,但到底还是因为夫君的醒来而露出了笑容。太子妃的目光触及到旁边的陆长亭,不由吩咐身边的宫女太监道:“去准备些点心茶水取来。”

    宫人们瞧了一眼陆长亭,顿时会意,无比自觉地便下去准备点心和茶水了。

    朱樉闻言,不由微微挑眉,朝着陆长亭看了过来,眼里满满都是惊讶和赞赏。他没想到陆长亭早就算准了这个结果!

    朱标因为朱樉的注意力转移,不由得跟着再度看向了陆长亭,这时候朱标才出声问:“二弟,这位是?”

    太子妃忙上前道:“太子,自您病后,秦王殿下便开始四处搜寻能治住那风水的人,这便是由秦王带回来的风水师,前两日已经正是他从端本宫中搜出了异处来。”

    朱标闻言,却是先拍了拍朱樉的肩,苍白的面庞上露出笑容来:“着实累着你了。”这态度倒是和太子妃迥然不同的。太子朱标与兄弟之间的感情果然深厚!

    朱樉摇摇头,并不说话。

    陆长亭看出了朱樉此时的意思,之前朱樉被冤枉的时候,满心不快,估计想着等朱标醒来后告知于他,谁知朱标这般态度,朱樉倒也不好说出来给朱标添烦恼了。

    正巧这时候点心茶水都送上来了,陆长亭便默默不语,只吃着自己的东西了。

    这头太子妃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更见灿烂,她还指着陆长亭道:“这位公子姓陆,名长亭。这几日为端本宫的事也是累着了,父皇都不忍心,忙赏了他些东西!”

    朱标对于自家父皇的眼光还是很肯定的,虽说这公子瞧着年轻,但本事定然不低,于是笑着也令人赏了陆长亭东西。

    朱标就这点脾气好,待人是没得说的,因而才得了贤德的名声,不过他对待陆长亭,还是和对待亲弟弟有着差异的。

    而后三位公主也上前来,和朱标说了些喜气的话,朱标顺着关心了妹妹一阵,屋内一派和乐融融。太子妃放下了心,这时候才出声问陆长亭:“依陆公子看,太子如今身上可还受那风水的影响?”

    “受的。”陆长亭想也不想便道。

    太子妃怔了怔:“可是……可是那物已经取出来了,怎么还会……”

    “整座宫殿中的风水邪物不完全除去,影响自然还在,且就算除去,也还须再布下风水阵排解之前留下的后患。”

    太子妃难免露出了失望之色:“竟是……竟是还要这般折腾一番吗?”

    此时只听得有太监道了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惊了一跳,忙转过身去,而这时候朱元璋已经大步踏将进来了,他挥退身边的人,开口便是道:“折腾也无妨,只要能彻底解决此事,再无后患。”经历了这样严重的事,朱元璋当然清楚并非一夕间便可以恢复到从前的。

    陆长亭微微躬身低头,并没有应朱元璋这话。

    应了那还了得?那岂不是等同他又接下来后续的活儿,且看那林家当初恢复调理多久啊,那可是几个月的功夫啊!而且太子这里还不能和那林家等同,太子这里必然是要等到完全确认无误之后方才能离开的……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还能回北平吗?过年什么的自然是想也别想了。

    朱元璋倒是没有急着说这话,他大步走到了朱标的跟前,扶住了朱标的手臂,和朱标低声说起了话,父子情深,实在比寻常百姓家还要胜出几分。

    过了好一阵,朱元璋才回过头来,先是关怀了三个女儿,最后是表彰太子妃辛苦了,最后的最后,朱元璋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回到了陆长亭的身上。

    “长亭辛苦。”朱元璋慈和地笑道,“若有何需要,告诉秦王便是。”

    陆长亭点头,谢过了他。

    朱元璋此时却是并不提要陆长亭全权负责的事,只是关心地道:“今日可休息好了?”

    能得洪武帝一句关心,不知道多少平民百姓会激动得晕厥过去,只恨不得奉献一切为皇帝分忧解难了。但陆长亭毕竟不是明朝土著,对洪武帝始终缺乏那种深厚至极的崇敬和信任。所以他虽然觉得洪武帝姿态温和,却并不会为之如何感动。

    “回皇上的话,下午回去再睡上一觉,便应当能恢复大半了。”

    若是别人来说这话,那就是恃宠而骄了,可是陆长亭来说这话,却是真诚至极的,令人生不出半点恶感,反而令人觉得他本就应该好好休息,若是休息不好,那才叫人觉得怜惜。

    果然,朱元璋并不生气,反而笑道:“那便好生休息吧,来人,待日落时分,将膳房里备着的汤和鲜果给秦王殿中送去些。”说是送给秦王,实际上便是赏赐给陆长亭了。

    鲜果?

    这样冷的天气,还有新鲜的水果?

    陆长亭双眼微亮,倒是期待了起来。

    北平那处产出的水果很少,从外地运来又要耗费人力物力,也多亏他是跟在朱棣身边,才能蹭着属于燕王的待遇,不然他怕是也吃不上这等水果!此时朱元璋肯赏赐他这个,陆长亭自然欢喜不已。

    一屋子的人,这会儿都瞧着陆长亭呢,谁让他就是屋中的焦点呢?

    众人将陆长亭面上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心道,总算是摸对这位陆公子的胃口了。

    对付那种无欲无求的人最是麻烦不过,这陆公子有个突破口也是好的,虽然此时身在皇宫,但他们能好好待人家陆公子,自然便不会用强权压人,以此胁迫他来做事。

    “长亭此时观太子,太子可还有性命之忧?”朱元璋出声问。

    陆长亭摇头:“无事,令御医随时候着便是。”治疗病体可并非他所擅长。

    尽管陆长亭这话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但朱元璋还是心境平复了不少,对着陆长亭也更加地和颜悦色了,他道:“既然陆公子累了,便回去好生歇息吧。”

    “是,多谢皇上体恤,草民告退。”陆长亭也觉待在这里不自在,因为接下来肯定是朱家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场景,他留在这里,自然显得不伦不类了。

    朱樉看了看陆长亭,陆长亭冲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然后自己退了出去。

    他们都在此处,朱樉当然也不能就这样跟随他离开,所以陆长亭还是自己现行离开为好。

    待走到宫殿外,便立即有太监和宫女来引路,半点也不敢怠慢了陆长亭。只是他们才刚出了宫殿,便和人撞上了。这行走过来的人,阵势可不小!前呼后拥的,生怕哪里疏漏了,让前头的小主子受了苦。

    跟在陆长亭身边的太监宫女立即顿住了脚步,躬腰道:“见过皇太孙。”

    皇太孙?

    陆长亭心底惊讶无比,不由得直直朝这位皇太孙看了过去。哪里知道,他在瞧对方的时候,对方竟然也满面好奇地在瞧他。对方稚嫩的脸庞上只有好奇和惊叹,却没有别的情绪,陆长亭便也就放心打量起这位皇太孙了。皇太孙朱允炆今年应当是六岁的年纪,所以瞧上去格外的稚嫩可爱,加之平日养尊处优的缘故,使得朱允炆瞧上去脸蛋还肉嘟嘟的。不过虽然如此,但却已经能从他的眉目间,瞧出来几分他母亲的容貌痕迹了。

    瞧这样子显得很是乖巧,应当很是讨人喜欢。

    当然,历史上朱允炆也的确很讨洪武帝的喜欢。

    只是陆长亭此时,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面前这张软糯糯的脸,和那个锐意削藩的建文帝联系起来!

    “你便是为我父亲瞧病的人吗?”尽管身后的宫人已经出言小声催促了,朱允炆却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就这样紧盯着陆长亭,像是要从陆长亭的身上瞧出一朵花儿来一样。

    他年纪虽小,但陆长亭却已经能从他身上瞧出坚定的味道了,他应该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且能为之坚持,看得出来被教导得很好。

    “我不是瞧病的。”陆长亭微微弯腰,好方便如此与朱允炆交流,“我是瞧风水的,知道什么是风水吗?”

    朱允炆瞧着面前这个容貌俊美,五官漂亮的高个子,眨了眨眼:“不知道,那你能告诉我吗?”

    此时朱允炆身后的人都已经快急坏了,忙催促道:“皇太孙,我们该去瞧太子了,太子妃还在等着您过去呢。”

    朱允炆虽然面上闪过了几分不舍,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点头道:“我们走吧。”

    陆长亭估摸着这小孩儿应当是没见过自己这样的人,所以才一时觉得稀奇,忍不住与自己攀起了话。陆长亭直起腰来,目送着朱允炆一行人远去,这才让宫人带着自己继续回宫殿去。

    这朱允炆他还是少接触为好……毕竟日后是要与朱棣为敌的,如今见得多了,日后保不齐便对这么个孩子有了恻隐之心,这样可着实不好。所以不如一开始便减少接触,没了接触,朱允炆对于他来说,便自然只是个陌生人了。

    想到这里,陆长亭便觉得心底的主意拿稳了,待他回到殿中后,便也当真早早洗漱,睡到床上休息去了。那些送东西的太监得了洪武帝的吩咐,不敢早一刻,也不敢迟一刻。刚好在宫人前来唤陆长亭用晚膳的时候,东西便被送来了。殿中宫人们就瞧着洪武帝跟前的太监亲自将食物送了来,那是看得瞪大了眼,半晌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陆公子真真好本事啊!

    宫人们暗暗咋舌。

    待食物在陆长亭跟前一一摆开,他跟前的桌案很快便被塞了个满满当当,那场面还是足够震撼人的,看得周围宫人好一阵艳羡。这位也是个布衣百姓呢,却先得秦王关照,后有皇上青睐……谁若是能修得这般本事,那便真是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陆长亭哪里知道这些宫人的赞叹与羡慕,他刚拿起筷子,便听外面的太监说是秦王回来了,陆长亭先往嘴里塞了两口吃的,这才抬头看了过去,果然是朱樉回来了。

    “你在回来的路上碰见皇太孙了?”朱樉在他身旁坐下,开口便是问道。

    “嗯。”

    “他进门后问太子妃什么是风水去了,还满口说要报答你。”朱樉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候的朱允炆性格单纯,身份也单纯,对于朱樉来说就是个年幼可爱的侄子,自然在朱樉口中,还是带着几分疼宠味道的。

    陆长亭当然是跟着淡淡一笑:“这才是真正的孩子气。”显然是在驳斥朱樉往日的话了。

    这时候陆长亭当然不会露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建文帝削藩那是以后的事,要杀叔叔那也是以后的事,他现在说出来可没什么作用,不仅如此,还反而会破坏如今的氛围,现在的朱家不是正当好吗?他自然不能去说这些。

    朱樉哈哈一笑:“那是侄子,长亭是弟弟,在我心头都是一样的……”

    陆长亭嘴角抽了抽,秦王你可真行,拿我和一六岁小孩儿放一块儿!

    这会儿宫女送来了新的碗筷,朱樉却是推到了一边去,低声问:“长亭,今日你也瞧见了,允炆他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说话的时候太短,没能瞧出来,明日吧,明日便知道了。”

    见陆长亭口吻镇定,面色都丝毫不动,朱樉便顿时放下了心。朱樉都没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对陆长亭的信任,是越加地深了。

    陆长亭看向了跟前的果盘,里头摆了几个苹果,因为是明朝皇宫中的贡品,哪怕是到了冬日,却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瞧上去也是外皮红润饱满,对于陆长亭来说,还是充满吸引力的。陆长亭抓起一个送到了嘴边,咬了一口后,便见朱樉正笑看着他:“好吃吗?”

    那句“好吃”被生生堵在了陆长亭的嘴里。

    其实汁水倒是甜的,只是……只是这苹果的味道半点也不脆啊!咬入口就是软绵绵的味道,对于吃惯脆苹果的陆长亭来说,这味道可着实不大好。但好不好,那都是洪武帝所赐,自然的,最后都得说一句好!

    陆长亭笑了笑,将苹果让给了朱樉:“好吃的,二哥要尝尝吗?”

    朱樉本是想说,他往日都吃得不少,也没什么稀奇,还是陆长亭自己吃好了,但是等陆长亭将苹果递到跟前来的时候,朱樉犹豫一下,还是转而拿起了苹果,长亭递来的,那滋味儿……自然是不一样的。

    “味道着实不错。”朱樉吃来倒很是香甜。

    陆长亭舔了舔唇,实在有些想念那脆苹果的味道,马三保还是早些下西洋才好。中国古时候的苹果都是口味绵软的苹果,而脆甜的苹果,却是从西洋传回来的。这时候,他自然也不能指望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