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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史嘉赐这段话细细品来,陆长亭就忍不住觉得他有其它的意思。

    史嘉赐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他转过身来,又朝着朱棣一拜,道:“不敢叨扰燕王殿下,小的便先行告退了。”

    朱棣正巴不得他快点走呢,于是点点头,再也不多看此人一眼。

    史嘉赐走了以后,朱棣就带着陆长亭上了马车。

    方才史嘉赐是摆明了有话单独和陆长亭说,朱棣虽然心头不痛快,但他王爷之尊,当然也不可能凑上去。现在上了马车,朱棣才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声:“他都与你说了什么?”

    陆长亭向来没什么事是瞒着朱棣的,他将史嘉赐的话转述一遍后,忍不住问:“他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朱棣见陆长亭明显提防着史嘉赐这个外人,心底一下便说不出的舒畅。

    他脸上神色转为温和,淡淡道:“史嘉赐眼下之意,无非便是指,伏志或者说他背后的风水师,和北平官场有几分关系。”

    “但这知县不是很厌憎风水之事吗?”陆长亭挑眉。

    “站在利益之上,谁又能绝对地说喜欢或厌憎呢?”

    陆长亭不得不表示,朱棣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若是真受利益链的牵制,那知县自然也难以说出厌憎的话来。

    “那史嘉赐算是在向四哥示好吗?”陆长亭问。

    朱棣心说,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他像是在向你示好。当然,这话朱棣不能说。他只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陆长亭的话。

    马车走了没几步,陆长亭隐约听见有谁在喊:“陆公子!陆公子……”因为马车跑起来快,那个声音渐渐地就远去了。陆长亭不得不赶紧掀起车帘道:“等等!停住!”

    车夫回头看了看朱棣,见朱棣没有阻拦,这才敢停下了马车。

    陆长亭往外探头瞧了瞧,只见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他跑来。

    “陆、陆公子……”

    “嗯?”陆长亭看着他,等着他喘匀了气,好往下说。

    “陆、陆公子若、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小人为陆公子做个……跑、跑腿的吧?”三子满面放光,双眼饱含期待之色。

    陆长亭怔了怔,没想到三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长亭低头想了会儿,不得不说,若是有个人给他跑腿,的确要方便许多,现在跟在他身边的人,毕竟都是燕王府的人,平日用一用没问题,但总归都是别人的。按照陆长亭的性子,向来都认为这般是靠不住的。

    陆长亭点点头道:“你跟在马车后吧。”显然现在堵在大街上这些事也不太适宜。

    三子大力地点了点头。

    朱棣适时地开口道:“马车驾得慢些。”这句话当然是对那车夫说的,车夫忙点了点头。

    陆长亭收手放下马车帘,马车很快再度朝前行去。

    三子在后头激动极了,恨不得走路都靠蹦的。

    此后他可是就在燕王身边的人手下当差了啊!

    马车缓缓驶回到了燕王府,陆长亭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回头一看,三子还紧紧不落地跟着呢。

    “进来吧。”陆长亭冲他招了招手。

    三子立即挺直了背脊,大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嘿,想一想他第一次来到燕王府的时候,都还被守卫拦在外头呢!再看看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去拦他了。当三子跨进燕王府的门时,有种莫名骄傲起来的滋味儿。

    虽然陆长亭知道,朱棣对于自己的行为不会有任何反对,但是在走进厅堂之后,他还是先问了一句:“四哥,若是留着三子,他便也要留在王府中。”

    朱棣对他好,本也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如今自然要先和朱棣说一说。

    而三子在后头跟着跟着,等到厅堂外的时候就被拦住了,顿时焦灼地盯着陆长亭和朱棣的背影,步子都不带挪动一下的。

    厅堂内,朱棣转过身子在椅子上坐下,亲手给陆长亭倒了一杯茶水,口中道:“长亭怎么变得这般小心?你要留个人在身边而已,又不算什么大事。日后这样的事,你自己便能做主。”

    陆长亭眨了眨眼,道:“此地乃是四哥的地方,若我独居一处,自然随性做主。”

    朱棣听到“独居”两个字,就不由得拧起了眉。

    陆长亭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四哥,我……”

    朱棣以为他要说“我不如从王府搬出”,于是想也不想便打断了他,道:“你若觉得方便,三子的月钱由管家来发也是一样的。”言下之意,便是将三子留在燕王府的事,板上钉钉了。

    陆长亭眨了眨眼:“这倒不必,既是跟在我身边的人,我给他发工钱就是。”

    朱棣摇头:“王府发下去的钱都并非出自我之手。”

    陆长亭恍然大悟,这些都是洪武帝掏钱,此时朱棣提起,颇有点儿不用白不用的意思。

    陆长亭点点头:“那便先如此吧。”他再另给那三子作些打赏就好了。

    想一想,他来到北平后,身上也没余多少钱,最近的钱都是从林家所得,那笔钱虽说是很丰厚了,但他总得先存些积蓄,方才能安然立于世间。

    朱棣着实不希望陆长亭生出搬离王府的念头,因而此时又对陆长亭强调道:“在王府中自然不必拘束,你若有何要求,吩咐管家就是……”

    陆长亭实在少碰见朱棣这样啰嗦的时候,于是不免赶紧点头,表示知晓了。

    “三子还在外头等着。”陆长亭出声提醒。

    朱棣微微拧眉,这会儿就已经觉得三子有些碍事儿了。

    陆长亭冲着门口的下人打了个手势,下人立即放了人,三子这才小心地走了进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仿佛等候谁去发落他一般。

    不等陆长亭开口,朱棣已经当先道:“日后住在王府,随时听候命令,可能做到?”

    “能能能!”

    朱棣忍着心底的不适,宣布了三子日后的住处,并告知他在何处领钱,能得堂堂燕王亲自传达这些话,三子也是独一份儿了。

    很快有人进来,带三子下去熟悉环境。

    等三子一走,朱棣就忍不住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日后长亭怕是更要忽略四哥了。”

    “怎会?”

    “好,那明日长亭照旧随我去营地吧。”

    陆长亭:……

    此时有下人小跑着到了厅堂外,口中道:“主子,道衍主持来了。”

    朱棣和陆长亭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心底都有点儿微妙地不欢迎道衍。但不管欢迎与否,道衍都还是进来了。

    一段时日不见,道衍瞧上去气质更为清逸了,当然,前提还是建立在不能看脸的情况之下。

    “我也听闻了今日之事。”道衍上前道,“可是长亭与那阴阳学的人起了争执?”

    陆长亭点点头,犹豫一下,还是倒了杯茶水顺手递给了道衍。

    谁让道衍现在对外名义上,乃是他半个老师呢?

    道衍颇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了茶杯。

    朱棣的脸色不自觉地一沉。

    道衍抿了口茶水,接着道:“阴阳学的人本就没甚本事,让他去瞧什么,他都瞧不出来。”

    陆长亭点头:“我昨日不知道,今日知道了。”

    道衍见他神色平静,不由问道:“那长亭欲如何应对?”

    “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我可不愿被扣上胡乱说话的帽子。”陆长亭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他现在得让此事坐实,方才能打那知县的脸。

    道衍见他闭口不谈,便知道陆长亭是不愿和自己细说了,防备心着实够强的。

    倒是朱棣在旁边心情愉悦了不少。

    这等事,长亭自然不是谁都会告诉的!

    陆长亭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向道衍,歪头道:“道衍师父本事高超,不如为我寻个人吧?”

    “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画像却是有的。”说完,陆长亭便让下人取来画像,铺在了道衍的跟前。

    与其指望县衙里的人,倒不如借道衍的力气。

    道衍虽然知晓今日审案的事,但却并不清楚这个画像就是那当铺掌柜的同伙,道衍接过去瞧了瞧,问:“可知姓名?生辰八字?”

    “一概不知。”

    道衍忍不住笑了,“长亭,那你可是在唬我了,这些都不知,又如何找人?”

    “道衍师父本事高超……”夸赞的话,陆长亭张嘴就来。

    道衍不为所动,看向朱棣,道:“寻人自然还是应当求燕王。”

    朱棣这会儿也很疑惑,怎么长亭去找道衍,都不找他?王府的人也在寻找这个风水师啊!

    陆长亭强行将纸塞入了道衍的手中:“道衍师父,不如便用这个来给学生做见面礼啊。”

    道衍微微惊讶,这是他头一次听到陆长亭说得这般坦诚而果断。

    道衍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无奈点头:“你说得是。”

    之后道衍再和朱棣谈事,陆长亭就回自己屋子去了,比起掺合进他们的谈话,现在陆长亭更想先解决了那当铺掌柜的事。陆长亭可半点也不想见到那知县露出笑脸。

    道衍在燕王府并没有停留多久,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那张纸。

    陆长亭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的时候,朱棣推门走了进来。

    “长亭怎么会想到求助道衍?”朱棣觉得谁也不会如他这样养个义弟还这般患得患失了,陆长亭不麻烦他,他反倒还觉得陆长亭并不亲近他。

    朱棣心底滋生出了一团火气。

    而陆长亭并不知道他的情绪,头也不抬地道:“四哥,你真信他说没法子的话啊?瞧他最后不还是收下了?那就说明他是有法子找到的。既然有人出力,何苦再累了四哥手下的人呢?”

    “这有何妨?”

    “若是不用浪费四哥的人力,自然是不用更好啊。”

    朱棣这时候才慢半拍地转过了那个弯儿。

    正如今日他告诉陆长亭可让三子领府中月钱一样,他是为陆长亭省钱而着想,而现下陆长亭又何尝不是在为他而着想?

    陆长亭这般行为,就是舍不得他去操心,于是干脆将事情全砸给道衍去出力啊!

    朱棣绷紧的嘴角慢慢松缓开来,甚至是不自觉地往上扬了起来。

    心情经历过了大起大落的波折……在一阵说不出的舒爽滋味儿过后。朱棣陡然间认识到,自己近来的情绪越来越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