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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它远不如当日在监控中看到的那只那么大,那么漂亮,但羽翼已丰,正扑打着翅膀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杜奇伟的输液架子上。

    接到报告的时候秦双双又头疼了,她哑着声冲自己弟弟说:“不可能的,没有向导能修复损坏的精神体,你以为章晓是什么,创世神吗!”

    “是真的。”秦夜时在那头说,“你请来的两个专家觉得事情不简单,所以想给章晓做一个全身检测。”

    “那就做。”秦双双痛苦万分,“这点儿事情你可以做主的,不要问我。我今天还有三个会议要开,我特么要死了!”

    秦夜时连忙飞快挂了电话。

    章晓此时又是兴奋,又是茫然。他紧紧攥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他现在仍未回过神来。

    高穹看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晓说不清楚。他的精神体亲昵地摩挲着雏鹰的脑袋,亲吻它,舔舐它。那只小小的肉团在他手心里艰难地扑腾着,很快就冒出了小小的羽毛,吹气般呼哧呼哧长大了。

    “我……我看到我的精神体了。”他抬头说。

    高穹站在他对面,靠着墙,好奇道:“是什么?”

    “不知道。”章晓挠挠下巴,“其实不是特别清晰,但是它有四只脚,有点儿像是鹿,可个子没有鹿那么高。”

    它还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对贝壳般的小耳朵,一点儿毛绒绒的小尾巴。

    两人此时正在病房外面等待杜奇伟的主治医生做检查,章晓视线游移,好一阵子才意识到高穹身边有一只狼。

    章晓从没见过这样的狼,它比普通的狼胖,比普通的狼矮,但显然牙齿和四肢都更发达,似乎是一个新的物种。它站立在地上,眼睛正盯着章晓,尾巴垂落下来,一摇一晃。

    “它的颜色……真有趣。”章晓不敢说粉色很怪异,选了个平和的词语,“我第一次见。”

    高穹抬手捂着脸:“粉色太恶心。”

    看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章晓只好转了个话题:“你可以把它收回去。”

    “收不回去。”

    “???”

    章晓看着那头狼,狼也盯着他,眼睛亮亮的,带着很明显的兴奋。章晓看到高穹的脚正踩在狼的尾巴上。

    “它会扑向你,如果不踩着的话。”高穹解释完,生硬地转变话题,“怕它吗?”

    章晓自己也觉得很诧异:“不怕……咦,我为什么不怕?”

    高穹:“不知道。”

    秦夜时正带着他的狼獾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恰巧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立刻欢喜地加快了脚步。

    章晓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僵直地贴着墙站着。陌生的狼獾带来的强大压力让他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

    秦夜时:“……那为什么怕我?”

    他悻悻地收好自己的狼獾,示意章晓跟他来:“给你做个检查。”

    “杜奇伟呢?”章晓没有离开,“他的主治医师怎么还不出来?”

    “先给你做检查。”秦夜时说,“姐姐请的两个专家都在,你过去吧。”

    高穹一把拉着章晓:“做什么检查?”

    秦夜时完全无心隐瞒:“高危级特殊人群综合检测。”

    应长河来到医院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章晓完成了检测,和杜奇伟的女朋友在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高穹那只狼终于恢复成了灰白色,顺利被他收了回去,他不敢在章晓身边逗留,跑到医院食堂去吃饭了。

    两位专家把章晓的检测结果交给应长河。

    “很有意思。”对方笑着说,“但没什么大问题。”

    章晓的身体情况一切正常。他骨骼和肌肉都很健康,在学院里因为常常接受体能训练,所以内外都没有毛病。

    “不过你看看他人格量表和心理测试的数据。”另一个专家补充,“你们可能要注意一下。”

    应长河立刻翻到最后一页。

    高危级特殊人群综合检测包含身体素质检测和精神健康检测两大块,章晓的身体素质检测全都符合标准,唯有精神健康检测这一块,在艾森克人格量表(*)的结果上出现了一行红字:自我否定意识强烈。

    “简单来说,他抗拒自己的向导身份,并且潜意识里抵触这个事实,不愿意承认。”专家给应长河分析,“这种压抑的心态会影响他精神体的整体情况,包括他说自己一直无法召唤精神体,根据量表的数据,我们认为他不是不能召唤,而是根本不想召唤。当他在强烈的情绪驱动下产生使用精神体的想法时,就完全没有阻碍嘛。”

    “他确实很抵触。”应长河省略了白浪街事件的实情,只说章晓的父母因为哨兵和向导的冲突导致精神失常,章晓一直对这件事很愧疚。

    “这事情和他其实是没有关系的,至少没有实际的联系。他因为亲密关系的人身上发生的悲剧而选择自我否定,那么要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份,就要给予他足够的肯定。”专家说,“来自亲密关系的肯定是最重要的。可是他没有伴侣,也没有其他亲人,这倒是个问题。这个向导的精神体力量非常强大,而且我们觉得可能是我们尚未能理解的强大,更别说检测出来了。他很特殊,也很重要。”

    应长河反应很快:“没伴侣没关系,我可以给他找一个。”

    专家推推眼镜:“强扭的瓜不甜。”

    应长河:“不强扭不强扭,这瓜很顺。”

    第二天,文管委的全体人员都接到了来自文管委主任的一个通知。

    【为更好地应对目前的严峻形势,加强我单位同事之间互帮互助、和睦友爱的氛围,并提高安全意识,现决定,我单位两小组人员(即每位哨兵及其搭档向导)在本通知下发之日起三日内,务必共同居住,共同出入,互相监督,互相保护。】

    ——

    *艾森克人格量表:英国心理学家h. j. 艾森克编制的一种自陈量表,是在《艾森克人格调查表》(eh)基础上发展而成。20世纪40年代末开始制订,1952年首次发表,1975年正式命名,1979年在“艾森克人格量表(普通型)”的基础上,衍生出专门针对特殊人群的艾森克人格量表(特殊型)。特殊型量表增加了特殊人群对自我身份的认知度和接受度相关自评问题,自推广之日起,已成为全世界特殊人群最常用的人格量表。

    第26章 检测(2)(捉虫)

    周沙和原一苇已经住在一起了, 这个通知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所以剩下的只有高穹和章晓。

    除了信息通知, 两天天后章晓手机接到了应长河发来的红头文件,还是扫描版的, 落款上有应长河的签名和文管委的公章。

    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都看得几乎对眼儿了。

    杜奇伟咬吸管喝粥, 往粥里头吹了几个泡泡以吸引章晓注意力:“喂喂,看什么好看的, 脸都红了。”

    “我们主任又乱来了。”章晓没把这个通知当一回事, 直接把手机揣进了兜里,“一碗粥你喝半小时, 累不累?”

    “粥里没有一点儿肉哇。”杜奇伟惨叫道, “就蛋花拌拌, 盐巴洒洒。我算是看透你了章晓,嘿,我记着你了。”

    杜奇伟是昨天醒过来的。那天章晓把他的歌鹰给救回来之后,杜奇伟的生命体征开始缓慢恢复正常, 并且终于在两天后苏醒。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哀嚎:“啊, 唐唐!我们的顶级羔羊肉!”

    那两盒子羔羊肉掉在街心公园里, 已经被清洁工扫走了。

    女友唐唐安慰他等他康复了之后一定天天带他去吃羔羊肉,杜奇伟才勉强安心,不闹着出院了。

    危机办的人第一时间过来给他做笔录,但杜奇伟给出的信息和他们从他女友那里问来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个人这段时间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离开沃尔玛超市回家的路上也没有发现有人尾随。而对方的精神体展开袭击的时候,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更没有发声。章晓和高穹还看到个背影,比什么都不知道的杜奇伟给出的信息还更有价值一些。

    不过在危机办的人拿出他之前拍的照片后,杜奇伟看着那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陷入了沉思。

    他确实见过这姑娘几次,几次都是在那位小哨兵的学校周围。但学校周边本来就有不少家长在接孩子,对方没有引起他的警惕。杜奇伟之所以多看了她几眼,主要是因为她很漂亮。

    在有限的几次注视里,他没有看到女孩和任何人有交谈,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站在树荫下,拿着手机玩个不停。杜奇伟对她的所有印象都建立在对方的容貌之上,没能给出更多可靠的信息。

    危机办的人员有些失望,但很快告诉他他们在做面部识别比对,一切顺利的话,这几天就会有结果出来了。

    女孩目前只是有点儿嫌疑,危机办要使用面部识别系统去辨认一个可能不存在犯罪可能的人,阻碍重重。加上危机办之前因为白浪街事件留下的影响,他们跟其他部门打交道的时候遇到了不少困难。

    因而杜奇伟醒来之后躺了两天,危机办那边还是什么信都没有。

    “对了,我要搬走了。”杜奇伟一脸艰苦卓绝地吸溜这那碗蛋花盐巴粥,“搬去唐唐那边住。”

    章晓一愣:“为什么?”

    “危机办的人说要对我采取比较严密的保护措施。”他笑着说,“我狗仔队那活儿也不用干了,唐唐自己开店的,工作时间自由,方便照顾我。危机办会在她家里安设一些保护性的工具,周围也会有人巡查,比较稳妥。”

    “在我们家里不行吗?”

    杜奇伟:“危机办说本来是想打算在我们家里搞的,但是我拒绝了。”

    章晓奇道:“为什么拒绝?”

    “你们单位不是要安排你跟那个哨兵一起住吗?”杜奇伟坏笑着,把吸管咬得吱吱嘎嘎响,“哥哥帮你。”

    “……你听周沙说的?”章晓扶额,“别信啊,没影的事。”

    周沙昨天到医院来探望正在陪护的师弟和虽然没见过面但是伤得很重的师弟,章晓估计在自己到外面订餐的时候,周沙把应长河那份通知的事情跟杜奇伟说了。

    “你不高兴吗?”杜奇伟终于放弃了那碗稀粥,把它推到一边,“为啥?你不是喜欢他吗?”

    “可他不喜欢我啊。”章晓小声说,“他还抱过我一下,但还是对我没反应。之前他去咱们家里和我一起禁足,也是主任让他去的,去了我家里还老往厕所跑,估计他心里肯定不乐意。你说都这样了,我还乱想,有用吗?”

    杜奇伟心想你的说法,跟你师姐的说法不一样啊。

    章晓拿起床头柜上的枣子,吃了几颗。

    “其实能在单位里见见他,听他说说话,我觉得就行了。想太多没用,太辛苦了。我又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

    “那你还天天偷窥人家???”

    章晓脸一红:“那、那是意外。谁让他杵在窗外头了。”

    杜奇伟想了一会儿,冲章晓招招手。章晓拖着椅子靠过去,他伸手去捏了捏章晓的脸。

    “你还记得我们大三时异种生物那一门考试吗?”杜奇伟说,“你当时生了大病,根本没时间去复习。你想弃考,想跟老师申请下学期再考,但我还是把你死拽到考场了,对吧?”

    章晓记得。那门课最后他得了八十多分,虽然不高但也不算低,卷面成绩能排在前二十。

    “去试试啊我的傻汉子。”杜奇伟小声说,“你别弃考,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这种考试。你要是现在放弃了,没有下学期,没有下一次,你永远都遇不到让你那么喜欢的人。”

    他并不知道映刻效应的事情,章晓心想,我的确永远都不会再遇到比高穹更喜欢的人了。

    但……他也实在不想弃考。

    映刻效应带来的恋慕、痴迷与占有欲,他一直用自己的压抑习惯死死控制住。杜奇伟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坐在咖啡馆里头偷窥高穹的日子。

    那时候还没有映刻效应,他甚至还不知道高穹是什么人。

    可他就是喜欢看高穹,冲着高穹的脸,他喜欢他。在那什么初级性反应之前,在产生映刻效应之前,他就喜欢上高穹了。

    很肤浅,可是肤浅不行吗?

    他抓住了杜奇伟的手。

    “好。我努力。”章晓小声说,“我努力,不弃考。”

    在应长河所给出的期限的最后一天,高穹等到了章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