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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4章

    在丹尼斯去处理撞车事故的赔偿问题后,时景又在办公室里工作了一会儿,等她收到丹尼斯的报告,说事情已经解决之后,这才拎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下楼回家。

    等她开车回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刚刚把车放进车库,她养的那只话唠大鹦鹉便突然从三楼的窗户里飞下来,抖了抖漂亮的彩色羽毛,在车库门前身边盘旋着大声喊道:“!”

    这是一只时景养了好几年的成年亚马逊鹦鹉,大名amazing,昵称阿妹,性别公,体长将近40厘米,音阶较高,擅长且热衷于模仿女人和孩子说话,性格活泼,天生话唠,因为经常在家看电视,目前能够熟练自嗨地复述很长一段奥普拉·温弗瑞的著名脱口秀。

    时景看都不看它一眼,走到屋门前,把手指按在指纹锁上,开门进屋,一边弯下腰换鞋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说中文。”

    话唠大鹦鹉拍拍翅膀,拖着短短的尾羽稳稳地落在了时景的肩膀上继续喊:“!”

    时景摘掉系带高跟鞋环扣的动作突然一顿,她侧过头看着自己肩膀上披着的黑色真丝披肩——显然,被家里的大鹦鹉抓了一把之后,肩膀那一块马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丝了。

    顿了顿,时景取下了这条真丝披肩,大鹦鹉没了落脚点,也跟着重新飞了起来。

    “不说中文不聊天。”时景把又报废了一条的披肩随手挂在了衣架上,回头拿去给大鹦鹉装饰窝吧,但愿它也能接受不怎么绚丽的黑色。

    话唠大鹦鹉顺势落在旁边的衣架上,继续踩着脱丝的黑色披肩,一边使劲扑闪翅膀,一边冲着时景大声喊道:“你回来!憋走!”

    “就不回来,你过来!”时景头也不回的说道。

    “过来就过来……”大鹦鹉拍拍翅膀,从衣架上直接飞过来落到了自己的鸟架上。

    时景站在旁边,动作悠然的喂了它几颗瓜子,一人一鹦鹉驴唇不对马嘴的叽叽喳喳闲聊了好一会儿,陪着这只话唠鹦鹉都玩累了之后,才转身上楼,卸妆、洗澡,披散着还有些湿润水汽的黑色长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时景坐在床上,重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继续分析美国股市近来风云变幻的数据。

    等到头发差不多全都干了,她才舒展了一下身体,把手机闹钟的时间改得比平时更早了一点,这才躺下休息。

    ·

    周一早上,纽交所开盘。

    陈叶舟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大盘数据,抓起旁边的电话打给盛斯年,“目前还没有断崖式下跌。”

    盛斯年的声音,即使在电话里,依然冷静而清晰,“这是最后一个缓冲时间,lb的财务危机仍旧没有得到缓解,我们还不知道,美国政府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所有人都在观望和等待,前面是触底反弹,还是无底深渊。”

    陈叶舟用指节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也不知道是在问盛斯年,还是在自言自语:“lb现在糟糕透顶的财务状况,还能撑几天?美国政府的应对策略,还要等几天?”

    “这是lb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英国巴克莱银行能够成功的拆分收购lb的核心业务。”盛斯年的声音依旧平稳,“——至于lb剩下的那些大量不良资产,则要由美联储的贷款来买单。”

    “和之前bsc类似的收购模式。”陈叶舟手里还拿着电话,视线却紧紧的盯着屏幕上每一个微小数据的变动,“问题在于,巴克莱银行对lb的收购决策迟迟没有敲定。”

    盛斯年的声音里,带着些微妙的笑意,“现在是扯皮时间。英国的监管机构很可能并不赞同这一收购案,巴克莱银行的股价已经在缓慢下跌了,它必须得到美国政府给予财政支持的承诺,当美联储提供的贷款足以稀释掉收购lb带来的风险之后,巴克莱银行才能以此来说服英国的监管机构,并且取信于英国的民众们。”

    “下午出来,一起喝杯咖啡吧!”陈叶舟突兀的转了话题。

    他虽然无所谓,但是,盛斯年现在手下两家公司,一家摆在了明面上,另一家是他们两人一直在合作的,却通过多个海外“壳”公司和资产置换,将公司所有权搞得极其破朔迷离,若非他是当事人,恐怕他自己都要被这复杂的控股关系弄晕。

    现在,这两家公司在做着近乎完全相反的投资决策,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公事可以在电话里随便聊,有些“公事”,却最好是当面谈。

    “可以,下午见。”盛斯年答应下来。

    不过,赶在他挂电话之前,谈完正事的陈叶舟,想起昨天晚上,在pub里盛斯年那精彩的表情,终于还是没忍住,靠在椅子上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开口道:“斯年,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盛斯年还以为是别的正事。

    “就是昨天,”陈叶舟的声音里,几乎瞬间便带上了几分揶揄的色彩,“看见那个私人助理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短暂的沉默后,盛斯年只当做自己根本没有听到最后这个问题,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误会了就是误会了,只是,对她的些许歉意,却无从表达。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作为昨天起哄大军主力的陈叶舟摇了摇头,忍不住笑着感慨道:“男人无谓的自尊心呐,哎!”

    事情毕竟是发生在盛斯年身上的,别人猜错了,也只是起哄看了个热闹,但是,昨天晚上,面对那个行事一板一眼明显故意的私人助理,盛斯年内心的尴尬,真是无从说起了。

    不仅如此,盛斯年的形象在人家的心里,显然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正面,这么一想的话,他的内心里,对盛斯年还有点同情了……

    ·

    咖啡厅里的钢琴曲轻柔而舒缓,小巧生动的绿植和浅色的桌布、座椅,有着童话般的情调,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陈叶舟到的时候,盛斯年已经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里等着了。

    “自己点单,我刚刚已经叫过了。”盛斯年随手把桌上的菜单推给他。

    陈叶舟一边翻一边随口说道:“怎么选了个这么幼稚童趣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孩子呢!”

    说着,陈叶舟抬头,视线越过充当隔断的绿植,在咖啡厅里扫了一眼,还真看到过道对面,坐着的一位年轻妈妈给孩子点了漂亮的小蛋糕。

    正坐着,旁边一个同样比较角落的位置里,却突然传来了一段极其流畅的中文。

    “哎哟,姐,真没事,不就一辆二手车嘛,我买它的价钱,没准还不如你花的这些修理费用,你直接让他们帮我把左边碎了的那个车灯装上就得了,抛什么光喷什么漆啊!”

    田嘉文抓了抓头发,他今天是开时景的那辆保时捷过来的,本来是打算把车还给时景,自己把那辆破旧二手车开回去就行了。

    他说得也是真心话,之前在国内的时候,高中就过得稍微混了点,然后高考成绩出来,那亮瞎眼的分数,害得他差点没被他爹打断腿。随后,他亲爹干脆就把他信用卡一停、囫囵个的打包丢到美帝来留学,除了学费帮他交了,连生活费都只给一半,逼得田嘉文一个富二代只能每天都在外面打三份工的努力勤工俭学,好好做人。

    不过,虽然兜里没钱,田嘉文却依然还是很混得开,每天除了上课、睡觉、就是打工,他居然也能混得朋友遍天下。

    坐在旁边的盛斯年和陈叶舟,听到这段话,同时微微一愣,两个人互看了一眼。

    陈叶舟忍不住好奇,还微微起身,飞快的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是上次碰了车的那个女人!

    时景的眉眼柔和了一瞬,“这几天你先继续开我的车就好,等你那辆车修好之后,我再让人给你送过去。”

    看到陈叶舟一个劲挤眉弄眼的冲着自己示意,盛斯年挑了下眉,伸手按住他,让他安静下来,然而内心里,竟也随之变得有些雀跃和不安。

    也许是咖啡厅里的音乐太过特别,盛斯年竟然觉得,那个女人轻柔的声音里,有种极其特别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回味、并且继续听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个大学生便离开了,旁边的声音也安静下来。

    明明之前还阳光明媚,不知不觉间,天空中已经飘来了一片灰蒙蒙的云,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等到盛斯年和陈叶舟谈完正事,抬起头来,才看到,咖啡厅外面,雨滴顺着窗户上玻璃汇聚成涓涓细流,路上的行人手中已经撑了伞。

    “竟然下雨了,走吧,还好今天开车过来的。”陈叶舟从座位上起身,咖啡厅的侍者却突然拿着一把伞走了过来,对旁边的盛斯年道:“这位先生,这是刚刚那位小姐留下,指定交给您的。”

    侍者指了指刚刚时景坐的位置,将伞留下之后,礼貌的欠身离开。

    ——当他们在听时景和田嘉文说话的时候,显然,对方也已经发现了他们。

    第5章

    回到公司的时候,时景的衣上,也披着几丝细雨。

    她把在空调房里披着的黑色薄外套取下来,只剩下里面一件白色修身的短袖衬衣,竖起的领口处,点缀着一边极其精致的欧洲蕾丝。

    同样略有几分湿意的长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落在久不见紫外线而愈发冷透白皙的手臂上,顿生一种说不出的冷淡和诱惑,令人不禁心神一动。

    她把外套扔进休息间的衣架上,带上门,转身坐在办公桌前,动了动鼠标,把休眠的电脑重新唤醒,输入密码,视线重新切回到刚刚出门前看到的数据位置。

    过了一会儿,助理丹尼斯敲了敲门,然后不动声色的推门进来,附到时景耳边,压低声音说道:“boss,美国银行和ml高层已经正式接触了。”

    时景从电脑中抬起头,五官精致的面孔上,并没有一丝意外,反而是一种意料中事的平静表情,“在做出了彻底放弃lb的决定之后,美国银行对ml正式的收购谈判已经启动了。”

    丹尼斯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英国巴克莱银行对lb的收购——”

    他的脸上,甚至闪过了一丝不敢置信的难过表情。

    lb作为美国老牌的投资银行,有着一百六十多年的历史,它的兴衰,几乎和华尔街的历史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对于华尔街人来说,即使不曾在lb供职,对这样一家老牌的投行,甚至只是它的符号,也是会有一定的感情的。

    “你研究过行为金融学吗?”时景轻轻的推开自己的助理,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不绝于耳的绵绵细雨。

    古老而又现代的华尔街,已经被这场雨淋湿,颇有几分狭窄的街道上,偶有零星几个人,一身西装革履,撑着单薄的伞,穿着名贵的黑色皮鞋步履匆匆,一脚踩在地面的水洼里。

    丹尼斯愣了一下。

    时景转过身,轻轻的侧着头,背靠在落地窗的钢化玻璃上,纤细优美的身形,甚至流露出几分舒适而慵懒的意味。

    “其实不用很深入,稍稍有所涉猎的水平就可以。”时景眼角的余光掠过,如同浮光碎金一般,仿佛还沉浸在初秋这场天色灰蒙蒙的细雨里。

    半晌,丹尼斯听到她用极致的冷静而慢条斯理的话语,轻声对他说道:“因为我们会永远站在市场的最前面,用理性的‘经纪人’方式来思考判断,后面的跟风者非理性的‘羊群效应’、或者是从众心理,我们不需要去考虑。”

    丹尼斯以为自己的牙齿都在微微打颤,但是,当他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冰冷。

    “一旦lb陷入破产的境地,华尔街只会变得更加的混乱和不安,次贷危机的‘羊群效应’会进一步诱发过度反应,反方向的过度回归,只会让已经濒临崩溃的金融市场在剧烈的波动中,变得更加脆弱不堪……”

    “濒临崩溃吗?”时景侧着头,锐利的眼神掩在柔软的波光下,似乎微微的闪动,“还记得吗,1929年的时候,纽约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儿歌,‘梅隆拉响汽笛,胡佛敲响丧钟,华尔街发出信号,美国往地狱里冲!’非常的生动。”

    丹尼斯的喉咙有些哽塞,他艰难的说道:“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美国金融危机……”

    这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

    夕阳如醉、暮色四合之时,西边的晚霞被晕染成了紫调的玫瑰色,天空才终于缓缓放晴。

    翌日天高云淡,阳光明媚。

    盛斯年今天没有去公司,而是留在了家中。

    他的书房是现代简约风格的布置,黑色的书架,白色的书桌和椅子,桌面上除了笔记本电脑、堆放着的几本财经杂志,还有一个银色支架的小地球仪。

    同样翘班了的陈叶舟毫不见外的拎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熟练的找插排插座,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开机,连网的那一瞬,才从电脑里抬起头来,“wifi密码是多少,怎么又改了?”

    盛斯年起身,从旁边的小茶几上拿起翻扣的杯子,一边倒了两杯咖啡,一边随口说了个数字。

    陈叶舟应付的“嗯”了两声,一边打开自己的电子邮件,看上面的报告,一边说道:“到目前为止,ml的股价跌幅超过了百分之三十,市值急速缩水近150个亿美元。”

    “正常,美国银行和英国巴克莱银行,基本都已经放弃继续和lb的高层接触了。”盛斯年转身,把一杯咖啡放在了陈叶舟的手边上,自己却回在茶几那边,喝了口特浓的咖啡提神,用手指按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这才继续道:“lb即将面临破产,ml现在的股价波动,有相当一部分的程度是被它连累了,华尔街距离最后的恐慌和绝望,也只差了一个临界点而已。”

    “滴答”的一声轻响,陈叶舟瞅了盛斯年的电脑一眼,提醒道:“有新邮件。”

    “嗯。”盛斯年大步走了过来,他把杯中剩下的苦涩浓咖啡一饮而尽,看了一眼发信人的名字,迅速点开那封邮件,飞快的扫了一眼,沉声道:“美国银行和ml的收购有眉目了。目前达成的协议是总计440亿美元,收购价比ml上周五的收盘价,溢价70%!收购案相关的正式消息,会在下周一开盘前正式公布。”

    “ml活过来了,lb却要死了。”陈叶舟头也不抬的说道,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肆意的玩金融衍生工具,就是在玩火啊!衍生再衍生,多少人把自己都玩进去了……股票的价格一直在大幅度下跌,cds的价格现在还在疯长,就算都出清得差不多,我现在依然还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盛斯年放开鼠标,靠坐在椅子上,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词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叶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哎,五月份的时候,官方消息还说,次贷危机最糟糕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呢!虽然后面房价还会一直下跌,但是一切都会好转。”

    “你信吗?”盛斯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信啊!”陈叶舟翻了个白眼,故意说反话的轻讽道:“过了十几二十年,下行的经济周期彻底过去,又是一片新的经济发展繁荣新景象。”

    盛斯年忍不住笑的点了点头,温和的说道:“好吧,我和你意见一致,比起那些过于乐观的意见,我只是更赞同巴菲特先生的看法,‘美国经济正在衰退中,并且程度将比大多数人所预期的更加严重’。这个衰退的周期当然必将过去,但是,在那之前,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lb的股价已经彻底保不住了,”盛斯年轻声说道:“上世纪三十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的时候,股市崩盘,lb都撑过来了,但是这一次,它的彻底瓦解,反而会成为股市再一轮崩盘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