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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节

      苍鹰振翅而起,在半空盘旋两周,很快向南飞去。

    天空碧蓝如洗,几片白云被风吹散,瞬息不见踪影。

    万里晴空下,尽是无边无际的草原。有小河在翠绿中流淌,蜿蜒曲折,宝石般清透。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近万骑兵陆续上马,在号角声中聚拢,追随在秦璟身后,向西飞驰而去。

    骑兵离开后,天空中开始出现乌鸦和秃鹫的身影。

    有狼群循着血腥而来,发现留在战场上的尸体,发出声声凄厉的嚎叫。叫声传出数里,在碧空下愈发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太元四年,五、六月间,秦璟率骑兵横扫草原,连战连捷,在漠南同漠北的交界处画出一条无形的界限。

    凡是漠北的部落,不分部族,不管部落大小,胆敢跨过这道界限,全部是灭族的下场。

    有人不信邪,硬要闯上一闯。

    其结果,只能是和袁纥氏一起到地府报道,沦为难兄难弟,在阎王面前哭天抹泪,哭诉命运不公。

    明明是占据草场、壮大部落的好机会,怎么偏偏遇上这么一尊杀神?!

    在奔袭的过程中,张廉等人发现,秦璟的战斗力不断狂飙,策马冲锋的架势,连自己人都有些胆寒。

    发誓效忠的骑兵们愈加敬畏,许多人已不称“殿下”和“将军”,敬称其为“汗王”。

    随着被灭的部落越来越多,秦璟的凶名进一步扩散,远至大漠深处、西域各国,甚至极西之地和东夷番邦都有耳闻。

    有商队走南闯北,在各地间市卖货物,传递消息。

    草原上发生的一切迅速传开,到最后,有人不晓得长安的皇帝是谁,但提起草原汗王,绝对会头皮发麻,当场打个冷颤。

    外人不晓得内情,张廉和夏侯岩等人却看得清楚明白。

    四殿下之所以会突然发飙,和南来的书信不无关系。

    从读信时的样子看,信中写的九成不是坏事,还有可能是好事。然而,偏偏是这种好事,每每让秦璟发飙。

    准确点形容,似有精力无处发泄,寻到机会就要战斗一场。

    以秦璟为榜样,八千骑兵的战斗力不断提高,绞肉机开足马力,在草原和大漠横扫而过,带起阵阵腥风血雨,彻底震慑漠北各部。

    至七月间,有为数不少的部落转道向北,甚至冒险深入大漠,就为避开秦璟。北边实在太冷,没有足够的草场,干脆调转方向,绕过乌孙的领地继续向西。

    在迁移的过程中,高车各部联合壮大,不免遇上罗斯人。

    这个时候,罗斯人尚未建立国家,论生产力和生活水准,甚至比不上漠北部落。

    遇上迁徙的高车部落,要么被当场杀死,要么沦为羊奴。要么就是四散逃亡,运气好的活下来,运气不好的,只能是死在冰原之中,尸骨无存。

    太元四年八月,秦策下旨,召秦璟归长安。

    秦璟奉命掌荆、豫、徐三州诸军事,在军中威望极深。

    如今人在草原,三州政务多由朝廷派遣的刺使太守掌管,但涉及到军事,朝廷竟很难插得进手。

    无论采用什么办法,三州守军始终油盐不进。

    没有秦璟的命令,没看到秦璟手中的虎符,压根不肯听调令。尤其是彭城守军,因太守动作太大,险些闹出军变。

    再者,自秦璟带兵北上,秦玒始终留在荆州,秦玦一直驻守彭城。有他们两人在,长安派谁来都没用。

    “父皇命四兄掌三州诸军事,非有明旨,一切自是要按照老规矩。”

    秦玒还算客气,虽有些刺人,终归还给人留几分面子。

    秦玦的话更加直白,盖子揭开,把来人的脸扔到地上踩。

    “趁四兄不在想夺兵权?白日做梦!”

    “谁给你的胆子?!”

    “彭城对面就是淮南,淮南隶属幽州,是桓汉天子潜邸所在!”

    “桓汉天子当世英主,非遗晋可比。此处由四兄掌管,方能免起战事。如知晓掌兵之人替换,你且看看,桓汉明日就会起兵!”

    话中固然有夸大的成分,却非绝对的危言耸听。

    长安和建康暂时和平,不代表始终如此。

    同为汉家政权,为统一华夏,早晚会有一战。

    秦璟的威名传遍南北,有他镇守三州,哪怕只是名义上,建康也不会轻易起兵。不是害怕,而是需要充足时间的准备,调集足够的兵力。

    有备方能无患。

    现如今,朝廷欲收回三州兵权,还是趁秦璟领兵在外,如何能让将士服气?

    秦氏以坞堡起家,将士誓死追随,是敬佩秦氏的勇猛,是佩服秦氏对敌作战的强悍。如今秦策入主长安,称帝建制,曾掩藏台下的弊端逐渐显现。

    总体来看,长安要收回地方政权兵权绝不算错。为巩固君权,这是必须走出的一步,桓容也在做同样的事。

    然而,秦策和桓容目的相同,面对的问题却截然不同,施行的手段更是南辕北辙。

    更重要的一点,桓容直面的是地方豪强和高门士族,秦策面对的是追随多年的老臣,甚至要从儿子手中收回权利。

    两相对比,秦策心中甚苦,奈何有苦说不出,只能生生往喉咙里咽。

    桓容收回君权,不过是刚刚起步,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一切回到起点。

    秦策的问题更加严重。

    步子迈出去,未出多远就是深坑。挖坑的都不是善茬,后宫里还有刘皇后和刘淑妃在等着,当真是举步维艰,两步就要崴脚。

    奈何路是自己走的,脚下的泡也是自己踩的。

    夜深人静时,秦策独坐光明殿,常会凝神思索,事情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答案始终遥远,亦或是他根本不想得出答案。

    局面已经如此,回头的代价太大,对秦策而言,只能一步接一步走下去,哪怕脚下伤痕累累,也不能轻易退缩。

    太元四年,九月

    秦策的第二道旨意送入草原。

    之所以有这道旨意,全因之前传旨的官员在中途迷路,压根没找到秦璟,只能灰溜溜的回京请罪。

    知晓事情始末,面对跪在面前臣子,秦策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到头来,只能高举轻放,恕其无罪。

    退出光明殿后,官员一扫之前的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半分恐惧。

    迷路是真,不想找到秦璟更是真。

    “四殿下率大军扫北,平定大漠贼患,有靖边扶鼎之功。官家糊涂,竟要收回三州兵权!”

    “荆、豫、徐三州兵权收回,交谁掌管?州刺使吗?岂能服众,简直是笑话!”

    众人言是为国考量,实则心中都打着算盘。

    忧心国境是一则,再有一则,秦策慑服豪强、加强君权的目的太过明显,众人如此反对,不过是借秦璟之名,为自己寻个借口,留一条后路。

    无论君臣之间如何谋划,第二道旨意顺利送入草原。

    不知该说传旨的官员运气太好还是太过不好,一路跟着骑兵的足迹深入大漠,溜达半个多月,遇上一场沙风,行李和人员损失大半,样子不比乞丐好上多少。

    实在没办法,正准备仿效前任返程时,突然遇上一队斥候,差点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官员当面表明身份,斥候仍是半信半疑。干脆将人绑上马背,一路飞驰到秦璟面前。

    “长安旨意?”

    大军正在一条小河旁休息,秦璟站在水中,亲手刷着马背。听部曲来报,动作忽然停住,引来战马不满的响鼻。

    “人在哪里?”

    部曲接过缰绳,牵走战马。秦璟抓起身侧的镔铁长枪,快步走到一处简陋的栅栏前。

    栅栏里是新得的牛羊,不日将送回西海郡,交给秦玚市往长安和建康。送旨的官员和十几个随从都被关在羊圈,一身狼狈,偶尔会被好奇的羊羔顶上两下。

    “殿下!”

    见秦璟走来,官员登时精神一振,大声道:“殿下,仆有长安旨意!”

    行到近前,秦璟命人将栅栏打开。

    “张少卿?”

    见秦璟认出自己,张蚝差点当场流泪。

    确认张蚝等人不是奸细,立刻有部曲取来食水和干净的衣物。十几人两日未进粒米,张蚝尚能维持礼仪,随行之人都是不管不顾,开始狼吞虎咽。

    用过食水,张蚝精神稍好,取出随身携带的圣旨,并未多言,而是恭敬的递到秦璟面前。

    秦璟挑眉。

    这个举动足见对方的态度。

    对于秦策,张少卿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敬畏。

    展开圣旨,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秦璟眸光渐冷,冷到极致,竟然勾起嘴角,缓缓的笑了。看到他这个笑容,张廉和夏侯岩同时脊背发凉,颈后汗毛倒竖。

    大漠起风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城却是一片热闹景象。

    天刚蒙蒙亮,守军便拉动绞索,打开城门,迎接西域诸胡和吐谷浑的进贡队伍。

    桓容高坐太极殿,连续三日受使臣朝拜。

    翻阅呈送的贡品簿册,桓容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总之是些宝石香料,骆驼牛马,不会有太多惊喜,闭着眼睛都能列出来。

    相反,为稳定西域和吐谷浑,朝廷却要花费心思,费一番力气。

    赏赐不能太轻,以免让对方以为被怠慢,或是汉朝有意发兵,连面子都不肯做。但也不能太重,桓容可没兴趣做个冤大头。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部落进献美人。

    美人送来不好退回去,桓容没心思留在宫内,准备给各家臣子送去。

    西域胡姬善舞,当个景赏也不错?

    可惜的是,桓容送了一圈,愣是一个都没送出去。

    台面下的原因不好说,台面上的理由很简单,妖娆艳丽的胡姬压根不符合时下审美。

    时下仍以“类猿”比喻某些番邦,并且是光明正大的记载在朝廷文献上,这些发色和肤色迥异于汉族,轮廓也相对深邃的美人送不出去,甚至被嫌弃,倒也能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