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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节

      此举让郑主簿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忙不迭跟出城,小心的窥着桓容的神情,生怕他突然改变主意,打算再举屠刀。

    “孟山莫要误会。”桓容笑道,“杨贼逃往仇池,路上仍有残兵,容自要追袭剿灭,防其再度南下侵扰。”

    “使君是想攻下仇池?”此言出口,郑主簿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嘴,脸色微白,不敢继续出声。

    桓容不以为意,笑道:“今日不下,他日也要拿下,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郑主簿愕然抬头,甚至忘记担忧,愣愣的看向桓容。

    “武都既下,杨贼同长安断绝联系,已为瓮中之鳖。留下几日,不过是让长安多担忧几日,无暇他顾。”

    桓容一边说,一边挑起长眉,似笑非笑的看向郑主簿。

    “孟山以为如何?”

    咕咚。

    郑主簿咽了口口水,震惊之情几乎压都压不住。

    以桓容的口风推断,他想要的绝不仅是仇池,怕是长安都在计划之中。

    但是,可能吗?

    迟疑数息,郑主簿谨慎道:“使君乃盖世之才,必能如愿以偿。”

    “是吗?”桓容反问一句,见郑主簿又变了脸色,放缓口气,“孟山诚心投效,容自会信守承诺。此地太守随杨贼西逃,容欲向朝廷请旨,选孟山为郡太守。在此之前,孟山仍为主簿,暂理郡中诸事,未知意下如何?”

    一个馅饼从天而降,郑主簿愣在当场。

    “孟山可愿?”

    “仆、仆谢明公赏识,必尽心竭力报效明公!”

    由使君变为明公,绝不仅是称呼改变,更代表郑主簿的立场和态度。

    如果之前只是无奈投靠,现如今,则是为报桓容知遇之恩,决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桓容笑着颔首,继续道:“杨贼将至仇池,容需尽快拔营。为安定治所,留两百州兵于成县,孟山如有为难,可立即派人报知于我。”

    “诺!”

    “另外,劳烦孟山派人清查县内,将城内及附近汉胡分重录籍贯,分类造册。”

    “明公放心,仆出身武都,家族扎根于此,此事无需多时就能办好。”说到这里,郑主簿话锋一转,道,“仆有两子,虽不好读书,却有一身不错的骑射本事。如明公不弃,请许其入州兵为一士卒,为明公冲锋陷阵。”

    此举貌似“求出身”,实则是“送子为质”。

    既决心投靠桓容,该有的表示绝不能少。

    郑氏不被南方士族承认,却也算是一方豪强,要不然,也不会以汉人的身份被氐人重用。

    桓容看一眼贾秉,后者不着痕迹的点头。

    郑主簿主动送子入州兵,是为让双方安心,桓容自然要将人收下。有能力就用,实在没能力,随便授给闲职养着就是。

    主意既定,桓容接受郑主簿所请,征郑氏郎君入州兵。

    “谢明公!”

    郑主簿再次行礼,脸色仍有些白,人却已投袂而起,同先前的战战兢兢大为不同。

    就在桓容忙着追击杨安时,远在梁州的杨广却迎来一个意外的客人。

    看着坐在客室中,做商人打扮的文士,杨广不禁皱眉,握紧腰间佩剑。

    文士不以为意,放下漆盏,笑道:“数月不见,郎君别来无恙?”

    嘡啷一声,宝剑当场出鞘,剑锋架在文士颈间。

    “休以为我不会杀你!”

    文士淡定自若,仿佛脖子没有被宝剑抵住,仍是笑道:“郎君如要杀我,就不会瞒着杨使君接我入府。”

    杨广不言,眉间皱紧。

    “仆知公子处境艰难,此番前来,是为郎君指一条坦途。”

    “笑话!”杨广厉声道,“我父乃梁州刺使,此番有击退氐贼之功,我有什么艰难?”

    文士笑而不语,似看出杨广外强中干。

    过了许久,直到剑锋逼近喉咙,文士方才开口道:“郎君何必自欺欺人?这梁州城早晚要落到桓敬道手里,届时别说是郎君,便是杨使君都将无处安身。”

    不等杨广出言反驳,文士继续道:“王丞相有言,如郎君能办成此事,他日北投,必向国主保举郎君。届时,郎君既能出得恶气,又能升官封爵,何乐不为?”

    定定的看了文士片刻,杨广突然移开宝剑。

    “说吧,王猛究竟要我做什么?”

    文士笑了,细长的眸子闪过精光,活似吐着信子的毒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计中计

    “杀了桓敬道。”

    五个字在耳边回响,杨广瞬间表情阴沉,紧紧盯着谋士,眉间拧出川字,久久不发一语。

    “怎么,郎君还有顾虑?”文士道。

    “顾虑?何止是顾虑!”

    杨广连声冷笑,回身坐到文士对面,一字一句道:“吕延,你莫要仗着有几分才干,跟着王景略学过几天兵法,就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郎君何出此言?”被当面讥讽,吕延丝毫不以为意,更没有半点怒气,依旧面上带笑,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何出此言?”

    杨广猛地握拳捶在地上,似一头凶狼般盯着吕延,恶狠狠道:“杀了桓敬道?说起来倒是轻巧!不提如何下手,单是我杀了他后是何下场,能不能平安走出梁州城都未必可知!什么封爵,什么拜官,不过都是笑话!”

    人死了,要官爵何用?

    “郎君误会了。”吕延叹息一声,解释道,“王丞相视郎君为英雄,实是诚心招揽,岂会让郎君白白送死。”

    “哦?”杨广满脸不信,手又按在剑柄之上,阴沉的盯着吕延,道,“开口就要我杀了桓敬道,不是白白送死又是什么?”

    “王景略倒是打得好主意,我杀了桓敬道,再被幽州兵斩杀,梁州城必生大乱,甚至波及荆州、江当地。倒时,他自可以调兵遣将,趁乱挥师南下,一举拿下梁州,甚至攻入荆州!”

    “吕延,我固然没有大才,却也不是三岁小儿!”

    吕延连连摇头,想要开口边界,却找不到插言的机会。

    杨广越说越气,额头鼓起青筋,怒道:“我方才说莫要当天下都是傻子!如今桓敬道带兵在外,随时可能攻下仇池,纵然不下,亦有数县可纳入梁州。届时,幽州兵挡在城外,我如何能逃得出去?!”

    “你们分明是想借刀杀人,再举石断刀,一石二鸟!”

    “郎君,听我一言可好?”吕延收起笑容,正色道,“事情绝非郎君所想,实是误会。”

    “当真是误会?”杨广满面讥嘲,硬声道,“让我杀桓敬道,明摆着氐兵将败。你们对付不了幽州兵,就试图诱我做替死鬼,休想!“

    “郎君,此言过了。”吕延摇头道。

    “过了?怎么叫过了?”杨广继续冷笑,嘡啷一声宝剑出鞘,二度架在吕延的脖子上,阴沉道,“吕延,王景略真是算无遗漏,可能算到你将如何?”

    “郎君何意?”

    “如果我拿下你,交给桓敬道,是否是大功一件?”杨广满面讥讽,道,“氐贼太尉吕婆楼之子,怎么说也值得千两黄金,看在这件大功,说不定家君仍能稳坐梁州刺使,我也可为一地太守。”

    吕延的神情终于变了,和杨广对视片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杨广点明他的身份,未必是真想将他当场拿下,或许只是在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得更多好处。如若不然,现下就该有虎贲破门而入,将他五花大绑送到杨亮面前。

    脑中转过几个来回,吕延忽然放松表情,笑道:“郎君何必试探于我?无妨告诉郎君,既请郎君动手,自会安排下接应,事成之后亦有替罪之人。郎君稍作准备,既能从容出城。”

    “哦?”杨广手下用力,剑锋压住吕延的颈侧,只要再向前一点,就能划开他的脖子,血溅当场。

    “你是说,梁州城内埋有探子?”

    吕延点头。

    此事没什么可隐瞒。

    天下生乱已久,各族政权交替登场。永嘉之乱后,西晋灭亡,东晋偏安南地,仍被视为正统。氐主有一统天下之志,派人刺探情报甚至蛰伏下来,实是不足为奇。

    相比之下,临近的秦氏自秦末传承,潜伏于各地的力量更不容小觑。

    王猛曾言,想要统一天下,必先统一北方;而欲统一北方,慕容鲜卑和秦氏坞堡必当扫除!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慕容鲜卑一夕被灭,却不是灭亡在苻坚手里,而是败给了秦策。

    作为氐秦最主要的敌人之一,秦氏坞堡趁机做大,秦策称王,接收慕容鲜卑留下的地盘和人口,疆域和实力眨眼超过氐秦。

    如果苻坚拿下张凉,统一西域,双方或能势均力敌。

    奈何自太和五年以来,朝中诸事不顺,氐秦边境烽火连连,几无宁日。

    柔然诸部先后兴兵,秦策从东逐层逼近蚕食,什翼犍据姑臧自立,王猛之前的努力尽数付之流水。

    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雄才大略如苻坚、足智多谋如王猛也是焦头烂额。

    现如今,朔方侯病逝,朝廷第一时间调兵,就为安稳边境,防备匈奴进犯。万万没想到的是,匈奴尚未发兵,秦璟却率鲜卑骑兵杀到。

    两月间连陷数地,且不据城池,只一味的放火杀人,比胡人还要凶狠。

    死在秦璟手里的氐人不到一万也有几千,凶名之盛令人胆寒。

    每每狼烟升起,临近的守将不是第一时间派出援军,而是立刻召还巡视的骑兵,紧闭城门,严防死守,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成了秦璟的枪下亡魂。

    长安得到急报,秦璟的队伍已壮大至五千人。

    除了随他出昌黎的鲜卑骑兵,中途加入羌、氐、匈奴和敕勒,一路烧杀劫掠,北地的氐人日不安稳、夜不能寐,部落之中,提起秦璟的名字都能止小儿夜啼。

    长安欲派援军,各部首领却是推三阻四,纷纷找借口推脱,谁也不想带着部民往边境送死。

    逼急了,干脆叫嚷着要带兵出走,苻坚狠心杀了两个,非但没能成功威慑,反而引来更大反弹。

    正焦急时,王猛拖着病体站了出来,一番晓以大义,言明厉害关系,更对叫嚷得最欢的首领和将明言:“秦策在东,其子袭北,如放任不管,邺城之鉴不远!”

    覆巢之下无完卵。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如今想着保存实力,他日同样要面对秦氏大军。到那时,秦氏实力必定远超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