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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无人可以依靠,只能事事小心谨慎,务求冠礼顺利完成,方能返回幽州大展拳脚。

    “是儿考虑不周。”

    桓容耳尖微红,亲自捧上两只木盒,讲明来历,问道:“依阿母来看,冠礼上该用哪个?”

    “都不用。”南康公主一锤定音。随手推开木盒,貌似有几分嫌弃。

    “库房里有一支玉簪,虽非古物,却是元帝传下。先皇赏于我母,我母传于我,言予我长子。这事史官有载,谅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南康公主嘴里的先帝,是晋明帝司马绍,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的长子,当今天子司马昱的异母兄。

    司马绍在位仅有三年,却成功稳定政局,制衡朝臣,并在一定程度上调和了侨姓和吴姓的矛盾,被赞“睿智善断,洞察秋毫”。

    可惜天妒英才,不到而立便驾鹤西归。

    作为晋室大长公主,元帝司马睿的嫡长孙女,依照传统,南康公主身份尊贵,除了天子和生母庾太后,无人能对其指手画脚。

    年少下嫁桓温,是为制衡朝中外戚,平衡权臣势力,牺牲不可谓不大。

    出于补偿,庾太后几乎将私库都给了她,晋成帝和晋康帝在位期间,赏赐更如流水一般。

    至哀帝、穆帝继位,琅琊王氏和外戚庾氏日渐衰落,太原王氏、陈郡谢氏及高平郗氏陆续兴起,桓温更是权重一时。

    南康公主的地位变得微妙。

    若非是桓容降生,难保不会看透世态炎凉,变得冷心冷情。

    商定冠礼细节,桓容的五脏开始作响。

    “阿母,儿腹中饥饿。”知晓南康公主和李夫人都未用膳,桓容豁出去,故意苦着脸道,“现下能吃下半扇羊。”

    室内静默片刻,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刹那间牡丹绽放,娇兰芬芳,道不尽的花容夺目,美艳无双。

    “阿母,”桓容再接再厉,故意揉着肚子,脸色更苦,“儿说真的。”

    南康公主笑得停不住,眼角竟溢出泪水。

    李夫人倾身靠近,举起绢帕轻拭,柔声道:“阿姊,这是郎君的孝心。”

    桓容为何做出“怪样”,两人一清二楚。

    就是知晓他的用心,南康公主才笑中带泪,眼圈泛红。

    “能吃下半扇羊?”

    “是。”桓容点头,笑弯双眼,“儿知阿母从府里带来两个厨夫,炙肉的手艺数一数二,早想尝一尝。”

    “行。”南康公主笑着颔首,“阿麦。”

    “奴在。”

    “告诉厨下,郎君要用炙肉。”

    “诺!”

    “等等。”桓容忽然出声,道,“我带回两袋香料,正好用来炙肉。”

    “香料?”南康公主奇怪道,“什么香料,府内没有?”

    有李夫人在,府内的香料种类敢称建康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是我托人从西边寻来,炙肉时撒上些,味道甚好,阿母一试便知。”

    他当初托秦璟帮忙,本以为会耗费些时日,没料到秦璟动作极快,不出两月就寻到门路,将“实物”送到面前。

    尝过刷了蜂蜜,加过孜然的烤肉,桓容差点流泪。

    不容易啊!

    想要研发美食,必须先找香料。

    孜然还能找到,辣椒之类想都别想。以现下造船技术,只能近海商贸,想要跑去拉丁美洲,中途就得被浪花打进海底。

    没有足够的条件,想要开发美食,各种大赚特赚?

    真心的洗洗睡吧。

    隋唐之前,没有足够的香料,也没有特级厨师水准,和古人比拼厨艺,百分百要跪着唱《征服》。

    阿麦领命离去,厨夫立即宰羊炙肉。

    南康公主取出几册礼单,交给桓容细看。

    一册记载建康士族送来的贺礼,另一册则是还礼。此外还有一卷竹简,上面是北边送来的东西。

    “北边?”

    “秦氏,苻坚,还有慕容垂。”

    桓容吓了一跳。

    秦氏可以理解,苻坚和慕容垂又是怎么回事?

    “不奇怪。”南康公主笑道。

    “谢安石年少时,美名传至北地,时方始龀的慕容垂即以白狼眊相赠,世人传为佳话。阿子舞象出仕,文治武功皆有成就,名声传遍南北,今逢嘉礼,得其赠礼不足为奇。”

    桓容哑口无言。

    慕容垂可以解释,苻坚呢?

    “此人素喜邀名。”南康公主哼了一声,就差明说对方“跟风”。

    “秦氏日前来信,感念阿子几番相助,尚有贺礼在路上,未知能否赶在冠礼前送达。阿子无妨多留几天,待见到来人再启程。”

    “还有?”

    翻过礼册,桓容不免咋舌。

    如此大手笔,他将来该怎么还?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冠礼一

    桓大司马言出必行,冠礼前日即率五十虎贲、两队府军回城。

    声势之大,引百姓侧目。

    桓府正门大开,候家主归来。

    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事先得知消息,已提前搬回府内。为桓容着想,哪怕是装也要装得圆满。

    桓熙和桓济均是深衣玉带,头戴进贤冠,肃然立在阶下。

    桓容身为嫡子,位在桓歆之前,同桓熙并立。

    扫过两个兄弟,桓熙不用健仆搀扶,单手支着木拐,下意识挺直脊背,只为站得更稳。身有残疾,心知早晚被废,桓熙更不想让人看轻,遇到机会就要摆架子,彰显世子地位。

    桓容无意渣爹爵位,没心思同他去争,遇到挑衅,呵呵笑两声,全当看一场热闹。

    桓歆却是愤愤不平。

    盯着桓熙的后背,想到近日受到的侮辱和挑衅,目光低垂,表情中浮现一抹阴沉。

    大司马车驾入城,穿过河上石桥,沿秦淮河北岸前行。

    虎贲身披铠甲,手持长戟,府军队伍整齐,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气。

    百姓聚集道旁,为锐气所慑,面带敬畏,无不高声颂扬大司马文治武功,有能臣之风,间有“万岁”之语。

    桓温掀起车帘,一身皂缘深衣,腰佩宝剑,头戴皮弁,更显得英武。

    欢呼声更盛,犹如山呼海啸一般。

    车驾行远,混在人群中的健仆悄声退走,急向宫内及士族官员禀报。

    王坦之和谢安最先得到消息,不见摇头叹息。司马昱稍慢一步,听完宦者回报,坐在殿中久久出神。

    自从阿讷生出二心,褚太后困于长乐宫,派人出宫愈发显得困难。想要掌握宫外消息,需得天子首肯。饶是如此,也未必能获悉详情。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宦者良久不回,想必是宫门卫拦住。褚太后怒气上涌,眸光慑人,绢布写成的道经被揉成一团。

    殿中空旷昏暗,白日依旧点燃火烛。

    宦者宫婢低着头,表情木然,仿佛一尊尊木偶。

    褚太后扯碎绢布,身影在墙上不断拉长,随烛火摇曳,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桓府门前,桓大司马步下车辕,亲手扶起南康公主,又勉励儿子几句,面上带笑,同平日里大相径庭。

    “明日嘉礼,庆阿子元服,必当宾客盈门。今日无需设宴,早些歇息,莫要于礼上生出差错。”

    “谨遵阿父教诲。”

    桓容正身揖礼。

    桓熙和桓歆看着他,心中的嫉妒完全掩饰不住。

    两人加冠时,大宾出身中品士族,赞冠官品仅有千石。宾客醮辞出自陈郡殷氏,还是看在桓大司马的面上。

    如今倒好,桓容提前加冠,官家亲自出任大宾,赞冠竟为谢安!

    太原王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和高平郗氏接连送来贺礼,过半数建康士族都将前来观礼。

    消息传出之后,建康内外众口一词,盛赞“桓氏子满腹经纶,大才槃槃,文武双全”,非是如此,缘何能得此殊荣?

    桓熙留在府内,碍于腿脚不便,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被南康公主安排人盯着,很少听到类似传言。

    桓歆在朝为官,每日出入台城,都能听到关于桓容的消息。

    见桓容的风头一日赛过一日,几乎能同王谢郎君比肩,不忿之下,竟然派人捏造诽言,意图损害其名。

    不料想,偷鸡不着蚀把米,被人贾舍人获悉,反过来利用,非但没能将桓容的风头压下,反而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早年的错事陆续翻出,成了鲜明的反面对比。

    “比起五公子,三公子素日所行,实在是一言难尽……”

    话说半句,众人都是摇头。

    言下之意,桓容是天上的凤凰,桓歆就是地上的野鸡;桓容是空中的彩云,桓歆就是河边的烂泥;桓容是云中的麒麟,桓熙就是井底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