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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

      换言之,想要继续从他手里购买武器,该去抢谁,最好仔细掂量一下。

    扫过几个胡人,将视线定在一名轮廓深刻的巴氐人身上,桓容一字一句道:“若是我没记错,在慕容鲜卑之前,巴氐句姓曾于此地建国?”

    此人显然能听懂汉话,猛地抬起头,双目灼灼看向桓容。

    桓容微扬起下巴,眼中笑意更深。

    多亏秦璟的书信,他才能掌握这些胡人间的纠葛。

    实事求是的讲,巴氐人是被匈奴所灭。但是,他们曾占据的土地,如今均在慕容鲜卑手里。

    看着昔日不起眼的部落身居高位,本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全成泡影,桓容不相信,这些巴氐人不会有“再奋斗一回”的念头。

    果然,巴氐人心动了。

    羌人和羯人也心动了。

    双方一拍即合,生意自然是相当好做。

    桓容带来的武器皮甲不剩一件,全部换成牛羊和皮毛,连掉底的铁锅都被换走,半点铁渣都没留下。

    胡人换得武器,见识过桓容的慷慨和守信,争相请他到部落中做客。

    桓容连忙婉拒。

    开玩笑,去了能不能回来暂且不论,传到渣爹耳朵里,通敌的罪名扣下来,又是一场不小的麻烦。

    买卖做成,桓容没有久留,迅速启程追赶大部队。

    有了这些牛羊和皮毛,不愁渣爹不出血。

    渣爹不要?

    没关系,各州刺使都能走动一下。优惠价,过了这村没这店,打个五折照样有赚头。

    桓容离开后,几部首领凑到一处,商议桓容透出的消息。

    “慕容垂真会令人下毒?”

    “即便是下毒,针对的也是汉人!汉人狡猾,他们的话不能全信。”

    “有理。”

    “不管是真是假,正好做咱们手里的把柄。”

    巴氐首领扫视众人,握紧新得的弯刀,硬声道;“今年年景不好,鲜卑人的税却更重。能顶住慕容垂不出人,邺城的征税官下来,可没法轻易送走。”

    “往年,咱们没办法,不得不忍气吞声。现如今,慕容垂败了,慕容评比不上慕容恪半分,邺城早晚得乱,正好是咱们的机会!”

    “你是说?”一名羌人首领控制不住激动,满脸通红。

    “匈奴刘氏也好,慕容鲜卑也罢,在他们眼里,咱们都是杂胡!和汉人一样是牛羊,是奴隶!”

    巴氐首领握紧拳头,用力砸在地上。

    “想当年,咱们的祖先能反了刘曜,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如今的鲜卑可比不上当年的匈奴!”

    “这么样,干不干?”

    众人呼吸粗重,脸膛赤红。

    想起事成后的好处,一时间热血上头。

    “干了!”

    桓容的本意是挑拨这些胡人,给慕容垂添添堵,帮助大军顺利撤退。万万没有想到,胡人的野心超出预料,一子落下,搅乱的竟是整个棋局。

    第八十八章 贵极之相

    桓容的车队一路南行,每过一处郡县,便要派人联络当地胡人部落,用皮甲和武器换来牛羊,散播慕容垂在水源下毒的消息。

    这两千人不像是殿后的军队,活似一群行商,张口买卖闭口市货,买卖做完,就要逮住慕容垂的小辫子各种散播谣言。

    途中仅有的几次冲突,因为桓容的大度,均得以和平解决。

    巴氐和羌人部落得了不少好处,盛传桓容的美名。

    “这汉家子诚信,做生意从不骗人!”

    一路生意做下来,即便知晓桓容的大名,也无人将他和“水煮活人”的桓县令联系到一起。

    这样眉目如画,俊俏无双的郎君,怎么会是那样的凶人,不可能!

    知道前因后果,桓容再次发出感叹:魏晋时期,甭管南北,也无论汉胡,刷脸果然无敌。

    几十车的皮甲刀枪全部换成牛羊,队伍行速变得更慢,同中军逐渐拉开距离。桓大司马率大军南下汝阴时,桓容距谯郡尚有二十里。

    临近傍晚,朔风平地而起,气温骤降。

    呼啸的北风中,畜群变得不安,几头公牛和公羊竟开始横冲直撞。拉车的马匹变得焦躁,不停打着响鼻,预示灾难将临。

    桓容推开车窗,看一眼天色,下令停止前进,寻避风处扎营,过了今夜再行启程。

    “看这天色,今夜恐有一场大雪。”

    春夏旱,秋冬寒,中间还夹着一场蝗灾,可以想见,明年开春,北地将出现大批流民。

    “趁着大雪未落,先杀一批牛羊。”秦雷查看过畜群情况,建议道。

    桓容没有异议,派遣一队竹枪兵巡逻,余下的步卒和役夫一起动手,先将营地搭好,四周围上车板,再将牛羊分批宰杀。

    朔风中,血腥味飘散数里,引来外出捕猎的狼群。

    黑暗中,幽绿的光芒忽远忽近,忽明忽灭,绕着营地徘徊不去。

    显然,被血腥味引来的不只一群野狼。

    “立起车板,将没法处理的内脏都扔出去。”

    天灾面前,时间格外紧迫。

    这个关头,桓容顾不上许多,反正皮甲和武器都是捡来,算是无本生意,浪费也不心疼。为争取时间,只让众人取最好的肉,以最快的速度处理牛羊,余下全部丢出营外。

    狼群被车板挡住,无法进入营地,发出一声声嚎叫。

    随着丢出营外的内脏和羊皮越来越多,狼群彼此呲牙挑衅,进而发生争斗,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更浓。

    “多生几个火堆。”

    赶路的商旅最怕遇上狼群,胡人部落亦然。被这么多的狼围住,任谁都会心惊胆战。

    桓容一行早被围出经验,非但没有派人驱赶,反而以内脏投喂。

    狼群争抢时,役夫升起火堆,厨夫埋锅造饭,士卒排队领取肉汤,负责巡逻的竹枪兵爬上大车,隔着木板围观狼群抢食。

    两千血海里厮杀出的汉子,还怕这百余条畜生?

    简直是笑话!

    “府君,这些畜生的皮毛不错,领头的几个尤其壮,皮毛也厚实,干脆猎来给府君做个垫子。”

    典魁大口撕扯羊肉,两口喝干肉汤,仍是意犹未尽。

    “没吃饱就再盛一碗。”桓容慢悠悠的喝汤,姿态优雅,食量却一点也不优雅。

    不是他刻意控制,半锅羊汤早没了。

    “诺!”

    典魁啃完羊肉,撕扯掉羊筋,不用刀砍,直接咬断羊骨,吸食里面的骨髓,牙口不是一般的好。

    桓容没有这份本事,想吃骨髓只能用刀,好在有阿黍,根本不用他动手,砸断的棒骨已经整盘送到面前。

    “这是牛骨。”阿黍净过手,转身为桓容烤蒸饼。在她身边,砸断的牛骨和羊骨堆成小山。

    考虑到要加速赶路,接下来几天都没有热食,桓容令厨夫多炖几锅羊肉,士卒和役夫敞开肚皮,各个吃得肚子溜圆,直打饱嗝。

    “吃饱了,照老规律轮值。”一名队主啃完骨头,喝干羊汤,咂咂嘴,站起身道,“我和刘老四带人守上半夜,你们先去睡。”

    “吃这么饱,哪睡得着!”

    “你倒是精明,先溜达几圈,肚子里的食消化干净,后半夜准能睡个好觉。”

    队主气得扔出一块骨头,恰好砸在说话的人脸上,士卒们轰然大笑。

    跟着桓容行军,全不似往日辛苦。

    一样是赶路,却有着天壤之别。

    从中军留下的痕迹看,压根没吃几顿热的。换成他们,几乎顿顿羊肉,搁在几个月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行了,外边还有一群狼呢,都警醒着点。”

    “放心吧。”一个脸上带疤的刀盾手道,“那群畜生不老实给咱们守门,一刀一个,全砍了扒皮给桓校尉做褥子!”

    “就你厉害!”

    “怎么着,不服比比?”

    火堆旁,两名队主带人离开,替换车上的竹枪兵。

    刀盾手和弓箭手仍在插科打诨,不时能听到一阵大笑声,好似在说什么有趣的话题,细听却让人寒毛直竖,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胡人凶悍,一样是两条腿两只手,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看几刀照样咽气。”

    “往年咱们被胡人欺负,不是他们强,是咱们弱!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立下战功都要便宜别人,谁还乐意拼命。”

    刀盾手系紧身上的裘袄,咧嘴笑道:“要是都能像如今这样打仗,我这百十斤肉都交代了也是乐意!”

    众人又笑了起来,却没人开口反驳。

    一阵风吹过,火焰摇动,逐渐减弱,有人折断枯枝,随手丢进火中。

    噼啪两声,焰心由橘色变得微蓝。

    一名略有年纪的弓兵探手入怀,取出一只怪模怪样的乐器,送到嘴边,轻轻吹出一串长音,飞散在北风中,竟是意外的和谐。

    荒凉的平原,苍茫的大地,火焰在夜色中燃烧,乐音连绵不断。

    吞噬血肉的狼群倏然一静,片刻僵立后,又开始彼此挑衅,开始下一轮争抢。

    桓容坐在武车上,面前摆着一张木制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