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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司玲珑偏是不走,一会司马公子进来,见司玲珑也在,微微意外,作揖跟她问好,司玲珑也大方回礼,并道:“今日我爹爹不在家,你又做不了学问了。”

    话里有赶人的意思,司马公子笑得略略尴尬:“本以为这个时辰司大人会在家中。”

    “我爹心系朝廷,以朝中事务为重,并不常在家,下回你过来,可以先差遣个下人来,我定会如实告诉你,免得你总是白跑一趟。”

    司玲珑不喜他,更不喜他总是装傻充愣,话里暗暗带着讽刺,别说司马公子,就连司夫人听了都觉得气恼。她赶紧上前圆场,将司马公子送走,回头对女儿喝道:“你越发不像话了!当初就不该什么事都由着你,娇惯出你这样的脾气来。”

    “娘……”司玲珑软了声,“女儿一向都是听您的话的,您知道的,惟独婚姻大事不能听您。”

    司夫人本想跟她说清楚这件事,可没想到女儿竟忤逆到了这种地步,为了个男子都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不懂事、霸道、无理,若真的答应她让她跟那卑贱护卫在一起,那日后她定会后悔!

    “管家!捉了他,捉了小姐,不许他们再见面!”

    司玲珑没想到母亲突然下了这个命令,一瞬愣神,等回过神来,就听见外面有护院过来,往门口一侧提着兵器前去,她忙跑了过去,将她的意中人护住,大声道:“谁敢抓他!”

    司夫人冷声:“你反了!这个男人留不得了。”

    司玲珑顿时惊愕,张开手拦住那些护院,司夫人厉声:“司无言!当初我丈夫将垂死的你捡回,给你温饱赐你姓名,你便是这样报答我们司家?将你手中的剑放下,不要忘了,那是我赠与你护卫司家的,你要用它来伤我司家人?”

    司玲珑不曾见母亲这样怒过,预感她刚才所说不会是假,她心中焦急,要司无言不要放下手中的剑,谁想背后一声“咣当”,是剑落在地上的声音。她愕然转身,只见他眼里示意她不要再为自己说话。

    眼见就要生离死别,司玲珑眼中已然有泪,颤颤摇头:“我们走吧……”

    司无言未语,仍是摇摇头。司夫人说得没错,司家给他温饱又赐他名姓,司家不曾亏欠过他任何东西,那如今他也不能带走他们的女儿。他本以为诚心能撼天动地,但他终究是多想了。

    司家是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的。

    但他也不能带走恩人唯一的女儿。

    司无言被护院押走时,司玲珑还想跟上去,被司夫人拦住。她自知无力救他,转而哀求母亲放过他。司夫人冷言说道:“他的命是我们司家的,我处置他,有何不可?就算是要收了他这条命,也无人敢说什么。”

    “能要他命的只有爹爹,是爹爹领他到我们司家的!”

    司玲珑歇斯底里一吼,更让司夫人怒火中烧:“那你去找你爹回来,他心在朝廷,早就不要这个家了!三个月不曾入过家门一步,别家夫人都以为司家是我当家,那就让她们这样以为吧。你爹不理这个家了,连你也要忤逆我,那就将你嫁个好人家,总比日后你娘又被人当笑话得好。”

    司玲珑这才明白过来,母亲对司无言的怒和怨不在于他本身,而是在于她的父亲,那个总是不回来的父亲。她在害怕,害怕丈夫丢下她,也害怕日后女儿会丢下她,所以她狠下心来,断了这个“笑话”。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母亲再不跟她多说一句,留下满是愤怒的背影拂袖而去。她怔了怔,往门外跑去,此时的她知道唯有一个人可以救他,那就是她的父亲。

    但她那个爹爹终日都在衙门,通报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等顺利见到他,只怕都晚了。她仔细思量一番,骑上快马去了陆家,想找陆无声做引路人。

    她的父亲对陆无声评价颇高,若借着他的名义去见,那父亲只怕会立刻出来。

    然而陆无声并不在家中,她心下一慌,转而去了云家,只盼他还未离开云家。

    行至一半路程,突然冲出几人拦路,她停马一瞧,正是家中护院。她下马要跑,就被护院团团围困,将她捉住,塞入旁边马车上,要将她押回司家。

    求救的路一断,司玲珑深感绝望,奈何势单力薄,根本没有办法逃离。

    远在云家的云照和陆无声说了半晌的话,见天色已不早,往来的人变多,总往这瞧看,陆无声说道:“我先回去,若有消息,我来找你。”

    “嗯。”云照真想亲他一口,奈何路人太多,她可不敢。

    “小姐小姐。”

    喜鹊的声音几乎在街头传到街尾,焦急不已,云照抬眼看去,喜鹊提着裙子急跑过来,喘气道:“我刚到衙门,跟万捕快说了两句话,就听见了不得了的消息。”

    “什么消息?”

    “早上刚跟您游湖的那个司家姑娘,她在街上被人抓走了!有人过来报案,万捕快刚要去看看,就又来了个衙役,说是误传,抓她的人是司家护卫,不是恶徒。小姐,您说为什么司家人要抓自己小姐呀?”

    云照愣了一愣,看向陆无声,便见他的脸上也同样染上了肃色。两人相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安。

    难道真的这样难以逃脱历史原本的轨迹?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狗尚且谈忠心,人若没了忠诚,就连狗都不如,那留他何用。”

    寒夜杯盏在手,不多久茶就凉了、冷了,司夫人要喝,婢女小心提醒:“夫人,冷茶伤身。”

    司夫人不语,许久才道:“也就只有你体惜我了。”

    婢女惶恐道:“小姐比奴婢体惜您一万倍。”

    司夫人轻轻一笑,腔调满是不认可和不相信。

    “她说的没错,司夫人。”

    司夫人一顿,屋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可院子里的下人和护卫护院却没有半点察觉,等看清眼前人,她又觉意外,竟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

    云照负手站立,正面相迎,毫不生怯:“我叫云照,是玲珑的朋友。”

    “我认得你,今日陪在陆大人旁边的姑娘,我若不认得你,现在你已经被司家护院捉去衙门了。”司夫人轻抬手指,命屋里下人退下。

    云照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也不惧怕她会做出什么事,用意尚且不明,她就让下人通通下去了。无怪乎那司大人会与她结成连理,这份胆识,已不同一般女子。

    “你冒险来这,是为了玲珑而来。”

    云照点点头:“夫人,云照告诉您一个秘密好不好?”

    司夫人眉眼未抬,又拿了茶来喝,声调淡然:“我没有兴趣。”

    云照可不管她有没有兴趣,上前坐下身认真道:“但这事关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个非说不可的引子。”

    司夫人轻笑:“那你何必问我。”

    云照扯了扯嘴角,这个司夫人真是块硬石头,啃不动,还啃得牙疼。

    在窗外倚墙等待的陆无声也不由为司夫人担心,因为他怕云照的脾气上来,会撕了司夫人。

    云照耐着性子说道:“我呢,自小有通天的本领,能看见别人日后的事,比如等会离你家五十丈外的地方,会突然爆一大串烟花,响声震天。”

    司夫人眼角轻抬,带着轻蔑:“然后呢?”

    “然后因为响声太大,隔壁一位旧病缠身的老太太受了惊吓,会因心悸而昏迷导致假死。”

    “哦?”

    “子孙哭得不行,连夜请了族人来商议葬礼,谁想老太太突然醒了过来,连病都吓好了,成了当年京师的奇闻,还载入了当地志怪奇闻录里。”

    司夫人这会没有再露轻蔑,只是觉得她着实奇怪:“说这样的话,不出今夜,就会被揭穿。”

    云照认真道:“所以我说的必须得是实话呀。”

    司夫人蓦地笑笑:“那你为何要说这些,就算是真的,证明了你有通天的本领,那与我何干?”

    云照敛了轻松神色,字字道:“因为如果夫人相信我能够通天,就会认真听我接下来要说的正事了。”

    司夫人也不知为何突然愿意听了:“你说说看。”

    “我看见了几天后,夫人会杀了土豆护卫,因为惧怕玲珑会自尽,所以你准备了四根铁链,将她锁在屋里,可玲珑性格刚烈倔强,不过半年,她就疯了……夫人,这当真是你希望见到的结果吗?”

    司夫人手势微抖,如果不是茶杯震动,震得茶盖颤出声响,旁人也难以察觉到她刹那的心惊。她极力掩饰面色,又道:“荒唐。”

    “所以我才先让夫人知道我有通天的本领,而不是被夫人视为神棍,玲珑是我的朋友,我不愿她落入那种结局。”云照叹道,“土豆护卫喜欢玲珑,玲珑也喜欢他,夫人为什么不信?”

    司夫人没有开口,只因这是他们司家的家事,她不想跟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言说细谈。可说是未及笄,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然而所说的话,有条有理得叫人匪夷所思,心头止不住地发慌。

    云照又道:“夫人想必也是不讨厌那护卫的,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司大人让他保护玲珑,毕竟玲珑是您最宝贵的女儿,唯有你信任的人,才能做得了玲珑的护卫,难道不是吗?那为何今日要对你曾寄予厚望的人有了嫌恶,甚至想要杀他?”

    司夫人终于是正眼看她:“因为当年我视他为义子,但他如今却想要做我的女婿。”

    云照深知这种门第之见,正如她和陆无声在一起,哪怕两家是世交,哪怕她爹对陆将军曾有恩,可还是有不少人嘲讽她想攀高枝。奈何她脸皮太厚,一点也不在乎,况且两家长辈都默许他们的婚事,所以跟陆无声依旧青梅竹马到如今。

    现在想来,要是当初有一方长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也没有这样顺利。

    所以司夫人的担忧和不悦,她能理解,然而她不能赞同,一旦点头,那土豆护卫就会死,司玲珑也会发疯,那样好的姑娘,她不能接受她有那种结局。在收到司玲珑被抓的消息后,她苦想了半天,终于记起她曾在京师志怪里看过的一个老人“死而复活”的奇闻,趁着傍晚时分仔细打听,就离司家不远。

    有了这件事,司夫人定会信她。司夫人疼爱女儿,不怕万一,只怕一万,所以最终会选择相信她。

    然而结局是放过土豆护卫强留司玲珑,还是认可他们的婚事,这就不是云照所能控制的事了。

    腊月初十,雪飘十里,一夜铺絮,将皇城染得除了雪白而无异色。

    被关在房中一晚不得半寸棉絮掩体的司无言没有被冻僵,本就是习武之人,体魄强健,哪怕在雪山待一晚,也不会被冻死。他闭目打坐,听着外面大雪飘落,又想起年幼的他差点冻死在雪夜里的事。

    幸得司大人将他带回家,给他温饱,教他认字习武,待他如亲生儿子。

    第二年,司玲珑出生。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害怕司夫人会痛死过去,好在没有,司夫人安康,还生了个小千金。

    他看着她从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变成牙牙学语又变成能跑能跳的小姑娘,她总是闯祸,然后他总是站出来说是他做的,但司大人从来不责骂他。所以每次司玲珑闯祸,就拍他的肩膀无比认真地说:“你帮我扛事,我给你买糖吃,这个交易不错吧?”

    无赖。

    顽劣。

    司无言想着那个姑娘,冷然肃穆的脸终于露了笑意。

    只是他从来不敢奢求娶她,哪怕知道她喜欢他。等他发现疏远她已经没用的时候,也晚了。

    屋外雪花簌簌飞落,拍打在屋顶树上,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轻落地面,他还是听出来了:“谁?”

    “我,陆无声。”

    陆无声推开窗户,一跃而进,快步走到他面前,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被绑:“司夫人果然了解你,我想就算是这屋子着火,你也不会逃的。”

    司无言问道:“所以你来做什么?”

    “是司姑娘拜托我来的,她只让我带一句话,如果卯时还见不到你,那她就吊死在郊外那颗大榕树下。”陆无声末了又道,“离卯时还有三刻。”

    几乎是瞬间,屋里就不见了司无言的踪影,只刮出一阵急速离去的寒风。

    但陆无声不觉得冷,因为云照给他塞了一个暖炉,让他好好抱着,说今晚一定会下大雪。

    果然,今年初雪飘落。

    有个神算子恋人,倒是不错的。陆无声如此感慨着,抱着他的小暖炉从正门走了出去。两旁的守卫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像是对于他此时会到来,早有人知会过。

    大雪纷飞之际,最是冷人。

    司玲珑抱膝坐在屋子的大暖炉旁,只想着司无言冷不冷,他到底怎么样了。娘亲待他不差,应该不会真对他下毒手的。

    可她还是担心。

    她抱膝而坐,心中禁不住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