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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她的指尖滑过他的手臂,最后捧住他的脸。在他恐惧的神色里,微微勾起唇:“然后亲手一件件扒下你光鲜的神袍,用你能想象到的最下流的方式……”

    “不要再说了!”他大声吼道,拼命挣扎手腕。

    他想起来了,下面的话,他都想起来了。

    “你在害怕我吗?”女巫弯唇一笑,“也对,以前在图书馆里,你和我说过,你最害怕的事物有三个,死亡,欲情,魔法,是吗,我的神官大人?”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他身上神袍的系带……

    “滚开,卑劣的女巫!”发现无法挣扎后,他绝望闭上眼,吼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呵,别急,你所害怕的东西,我都会一件一件教会你。”女巫偏头一笑,黑如辉夜的眼眸里,几分顽劣几分兴致,像极了山崖下,她递过蛀虫的松子给他的模样。

    他觉得,有一刻他真的被她迷惑了。

    但下一刻,他就猛地僵住了身体。

    ……

    黎明到来前最昏暗的一刻,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目光呆滞,尴尬,羞耻。

    他难堪地咬住下唇,拿过木杖,悄然绕过熟睡的女子身边,用尽一生的警戒防备,不让自己发出半丝声响,提着湿了一团的可疑衣物,往洞外摸索走去……

    真是……梦里也这么可恶……

    第136章 。 异界之神官(二十一)

    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使魔出现,神官对宋琅的仇恨值,便全部被他拉过去了。

    隔过熊熊燃烧的火堆,神官眼里跃动有火光,他恨恨咬了一口面包,盯着对面忙碌的黑色身影——

    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为了衬显自己对待那个女巫有多差劲!

    那边,修尤正半蹲在稻草堆前,一根根挑拣着,将太干枯的,或是尖硬扎人的稻草,都往身后丢去。

    神官一弯身,将被他抛出的那些又柴又干硬的稻草扒拉到角落,随手堆在一起,愤愤躺了下去。

    然后,他就看着对面的男使魔,很专注很细致地,铺出了一个柔软的稻草堆,十分平整稳固,一看就知道躺上去很舒适。

    甚至一根因尾端太长,伸出了边缘的稻草,都被他无情用手拗弯,以免影响整体的美观。

    对比之下,他睡的就像是狗窝!

    神官恨得折断了身下一根干枯得像老太太的扎人稻草……

    “哎呀,冷死我了,冷死我了……”门口一个人影冲了进来,钻到温暖的火堆前。

    她一边呵手跺脚,一边嘟囔着。

    修尤拿过架在火堆前的披风,一下子为她围上,又拿起盛水的石杯,淡淡说:“让你贪干净,跑去河里洗冷水。”

    宋琅对他的照顾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双手裹紧了暖暖的披风,又凑近头,喝了他手中的水,刚好滚热又不至于烫口,她不由满足叹息:“嘿,冻得我……难得你还特意挖凿了一个石杯呀?”

    神官沉脸翻了个身。哼,阿谀奉承谄词令色,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很快他又翻回来:“……挖石杯用的是我的匕首。”

    宋琅抬头:“哦,那替我感谢你家匕首啊。”

    神官差点没气歪鼻子。

    月已中天,星辰欲流,大家都安歇了下来。

    骷髅形态的修尤,不能变形成剑,也无法像之前一样,用沉眠恢复力量,所以便负责替两人守夜了。

    宋琅舒服地躺在柔软的稻草堆上,散开的乌发如缎,带着夜间微凉的湿气。她用手背搭在眼皮上,遮住篝火的亮光,昏沉欲睡……

    修尤看了看,将她的手拿下,安安稳稳地放在胸腹处。然后伸出自己的手,在上方替她的眼睛遮挡火光。

    宋琅惺忪地微睁眼,半梦半醒,见状后便轻轻仰起头,浅笑用面颊蹭了蹭他戴着冰冷手套的掌心,以示感谢,然后又枕着稻草,阖眼睡了过去。

    修尤低头,看着她露出的半张脸,笑容轻轻软软的,比夜间的白兰花还要娇软温柔。

    他的心里,一时也变得松软。如同呼啸掠过荒漠万里的冷风,邂逅了海岸之上的晨旭初生,粼粼波光拍岸而起,风沙如许,无声温柔。

    这一生,以此刻最为圆满。

    ……

    火光的另一边,神官半掀起眼睑,鸦黑的睫羽微动,旋即又闭上,遮住眼里浮现的晦涩:

    那样的她,不是清漠疏远,而是恬淡温软的她,永远不会让他看见。

    而很多举动,他也永远没有立场去做。

    ※※

    次日,天刚蒙亮,三人就循着式神雀鸟的指路,往西边行走。

    在中午前,一行人终于找到了荒野的出口。

    三人已经来到白雾森林的边沿。这里是国界交壤处,左边是通往艾洛克城的树林,右边是去往卡帕伯勒城的岭地。

    “现在,我要立即回艾洛克城,禀告国王陛下,关于魔法师有可能和卡帕伯勒城勾结之事。”神官说。

    宋琅看了眼身旁的修尤,他似乎因为长时间走在阳光下,精神变得很是萎靡。

    于是她说:“好,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带修回去。”

    “不行!”神官霍然回头看她,眼神灼灼,“女巫,你必须跟我走。”

    她已经摊开了身份,神官隐约感觉到,如果现在放她走,她或许就会彻底消失,不再回艾洛克城了。

    “理由?”宋琅好笑问,“你又不是请我回城里吃饭,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你走?”

    “总之不行!”神官紧抿了唇,目露挣扎,“女巫,我可以暂时不揭穿你,但你……你不能……”

    一直沉默的修尤抬起头,目光淡淡扫向他,幽深得看不清情绪。

    神官眸光一紧,指着他对宋琅说:“总之你休想现在和这个来路不明,十恶不赦的使魔一起离开。”

    “我说你这人怎么……”宋琅挑眉正要说话,修尤忽地出声道:“有人来了。”

    果然,远处传来了“哒哒”马蹄声,宋琅和神官神色一整,来的人不少,而且是从右边岭地来的。

    不消片刻,那群人的身影就出现了。

    “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边界带?”远远地,呵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是卡帕伯勒城的军队。”神官面色霎时沉如水,“还有……魔法师。”

    “嗬,我说是谁,原来是艾洛克城的神官大人……”一个苍老喑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浸着**般的恶毒与不怀好意。

    “莫甘!”神官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出声,语气沉郁,“原来是你,你没有死。”

    对话间,一行二十多个士兵围了上来,中间一个灰袍男子骑马走出,高高俯视着三人,随后目光紧锁在神官身上  ,阴沉沉笑道:“桀桀桀,没想到吧,你七年前带领骑士队血洗我部落,后来又纵火烧毁房屋,却让我逃了出来……”

    看清灰袍男子的面容,宋琅惊异地张了张唇。听声音她以为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但他的面容却不过二十出头,一双烟灰色的眼眸暗沉沉的,一半的脸,都是火烧伤疤,狰狞可怖。

    “莫甘……”神官绷紧了神情,眼中浮起了然的愤色,“卡帕伯勒城的人,果然和魔法师有勾结,其心可诛!”

    “那又怎样……啧啧,神官大人,你居然沦落成这幅凄惨模样,桀桀桀真是报应,没想到今天你会落入我手里。”灰袍男子笑得阴森厉狞,手一挥,“给我将他们绑回去,我要好好招待尊荣风光的神官大人!”

    “慢着——”

    女子清亮的声音霍然响起。

    见到莫甘将视线移落到她身上,宋琅上前一步,用高傲不屑的眼神,刀子般瞥向众人:“不知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吗?我科尼莫尔·琅的奴仆,谁敢抢一个试试?”

    “你是谁?”灰袍男子眯起眼,不善地看向她。

    “我吗?”宋琅缓慢抬起手,握成拳,拇指翘起,对着自己骄傲扬起的鼻尖,“我曾祖父,是科尼莫尔·安格斯,百年前人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大魔法师!”

    “……”

    “……”

    “桀桀桀桀……”片刻的沉默后,灰袍男子放声笑了出来,“不知死活。大魔法师安格斯哪有什么劳什子后人,就算有,就凭你这头荏弱的母兽?桀桀……”

    “闭嘴!桀桀桀桀的难听死了!”宋琅忽地一扬手,顿时,一头长有三个头颅的黑色恶犬从虚空里冲出,流着涎液,凶狠地朝灰袍男子张大了三张嘴:“吼~吼吼~~~”

    一众士兵惊得齐齐后退两步。

    灰袍男子笑声猛然滞住。

    “三黑子,给我亲他。”

    一声吩咐下,三头犬伸出了湿哒哒的粗大舌头,对着他的脸,重重一舔!

    “不错,洗干净嘴巴了。”宋琅展颜一笑,收回式神。

    “呕……”莫甘面色由黑转白,在浑浊的恶臭味中捂住了嘴。

    “你真是安格斯的后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干呕,莫甘擦去脸上黏乎乎的涎液,沉声质疑道,“如果你真是大魔法师,又怎么会和艾洛克城的神官在一起?”

    “这正是我想说的。”宋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想当初,我的曾祖父科尼莫尔·安格斯,就是被当年艾洛克城卑鄙的神官,联合了我曾祖父最信任的兄弟,故意在圣瓦莱山下,设下陷阱诱他前来……”

    “我可怜的曾祖父,一世声名显赫魔法强大,却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在前一晚喝下了**,最终惨然落败,在圣瓦莱山为那神官所擒。”

    “如此深仇大恨,我怎能不恨得想将其剥皮剔筋!所以我前阵子听闻,许多流浪魔法师将与卡帕伯勒城国王合作,攻下艾洛克城,顿时胸中激荡,决定不再隐姓埋名,为助你们一臂之力,我费尽心思,带上我的使魔,将如今艾洛克城的神官擒下,并将他折磨成现在的模样 ,你们可满意?”宋琅伸手一指旁边拄着拐杖的神官。

    神官别过了脸——她说的这些,完完全全就是他当初借给她的那本《安格斯手札》所记载内容,半分不差。她诌,她再诌!

    修尤也抬手摘下头盔,骷髅的森然白骨之下,眼睛像是镶嵌着冰冷无机质的红宝石,摄人心魂的诡异,更是验证了宋琅的话。

    那边,灰袍男子眼神微动,似乎对这些百年前的秘闻有所了解。又见到修尤的模样,心下已经信服了六七分。

    何况,这种高傲矜骄到讨人厌的性格,倒是和传闻中的大魔法师安格斯如出一辙!

    “那你为什么是黑发黑眸?而且,大魔法师安格斯不是一生未娶吗,怎么会有后代?”

    “唉……”宋琅低低叹了一口气,神色怊怅,“你们有所不知,我曾祖父当年逃亡时,被一个异乡女子所收留,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只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他虽然用尽手段,让我曾祖母生下了他的孩子,但最后却没能留住她。所以曾祖父才一生不娶,也绝口不提曾祖母,并将孩子寄养于深山,以免触目伤怀,最后孤独终生……”

    多么合乎情理,多么感人肺腑,多么前后呼应,连曾经逃亡异国的事,都符合大魔法师的人生轨迹。

    神官暗暗瞟了宋琅一眼:你怎么不去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