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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

    之后果然黄管家带着四个下人过来,还送来不少东西,林正则没食言,可那东西杏儿打眼一瞧,便知道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表面好看,实际一个都用不了,和之前在沈连卿府上的更是不能比。

    这些东西肯定是常姨娘授意的,林正则只顾吩咐,却不会亲手打点,看来林府中真正有实权的人竟是常姨娘。

    如今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杏儿无法推辞,先命人将东西收了将就着,新来的两个小丫头别别扭扭,不爱听使唤,怕是对分到南院很是不乐意。

    第二天,林琅行认祖归宗礼仪,繁琐的做了一番后,林正则正式将林琅介绍给府中众人,林琅一跃成为府中嫡女,身份金贵,她的父亲哥哥都在朝为官,如今不再是乡下姑子,而是官家女儿了。

    常姨娘始终一言不发,手上的帕子拧的死紧,已从中裂开一条细缝。

    林琅借此也认清了林府中的主要人员。

    林正则除了常姨娘外,还有一个甄姨娘,年轻美艳倒是个安静性子,站在常姨娘身后脸都不抬一下。

    林正则与常姨娘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在御林军,几乎不回家,今日也没出现。女儿名叫林如云,清秀娇小,体弱如柳,是那种一看就会产生保护欲的女子。

    礼毕之后,林正则本要跟林琅多说会儿话,林琅直接拒绝了,语气强硬令在场之人都愣住,还不等他反应,林琅就说自己要回去,没行礼就走了。

    这样没有规矩的人竟然是林府的嫡女?

    要是出门被人瞧见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常姨娘提出找两个嬷嬷教导林琅,林正则却说先让她适应一下,往后再说。

    常姨娘虽想让林琅吃吃苦头,但更乐见她这幅粗鄙性子保持下去,这样才衬得她的云儿贤惠大方。

    ***

    林琅与杏儿回了南院,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没有,一进屋子,竟然连蕙娘的药都没送上来。

    之前送来的四个人都是死人?

    林琅动了气,令杏儿将百合与新来的丫鬟都叫来,杏儿去后院一找,果然三人聚在一起嘀咕什么,见杏儿来了慌忙一瞬,赶紧跟着去见林琅。

    百合进了屋,蹲了一下,只是膝盖还没弯就直起身了,语气敷衍,随意道:“见过大小姐。”

    林琅摆出一副怒容,训道:“你是怎么伺候的,父亲昨日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竟然还敢玩忽职守!”

    “奴婢冤枉啊!”百合浑不在意林琅的愤怒,只哭丧着胖脸,拉长声调哀嚎,拿出对付蕙娘的手段耍赖,“奴婢是到后院做事去了,老爷的话奴婢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哪敢怠慢夫人小姐啊。”

    “做事?”林琅冷笑一声,才不吃她这一套,“什么事要三个人一起,你倒是说说,说不清楚你就自己去黄管家那里领罚去吧。”

    百合一听这话,顿时明白林琅不是蕙娘那样的软包子,耍赖求饶这招是不顶用的,可她背后有常姨娘靠着,哪里会怕一个刚来只有名分在的小丫头片子,反而装作一副教导样子反过来说:“小姐您不知道,我是在后院教导这两个新来的丫鬟,她们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规矩,就是杏儿,一会儿也得跟着一起听听,否则在府中坏了规矩,那不是打夫人小姐的脸嘛。”

    林琅嘴角牵动了下,面带讽刺。

    百合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说自己与母亲身份低下,借丫鬟来骂自己呢,没想到第一个给自己下马威的人竟然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

    “你念着我们的脸面,倒没想过夫人的身子,快午间了母亲的药还没送来,看来你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那么今日你们三个都不必用饭了,好好思过自己的错误,以后你们都听从杏儿的安排,不得违抗。”

    百合这下不乐意了,这院子本来是她一个人,好不容易来了新人能使唤用权,怎能轻易被人夺取,“小姐不行啊,杏儿刚来还不清楚府内规程,哪能一来就当大丫鬟的,这要是仅凭个人好恶就提拔谁上任,府里的规矩何存,外人也会笑话……”

    “杏儿看看,这就是高门贵府里的规矩,奴婢能教主子做事,真是让人开眼,”林琅冷笑一声,“这屋子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话谁敢顶撞,百合咬紧了牙,过会儿灵光一闪,“小姐执意的话,还是要过问一下常姨娘。”

    杏儿在一旁也忍不住了,“原来这院子的主子不是夫人小姐,而是常姨娘。”

    百合顿时汗如雨下,不住的否认,立刻改口说是问夫人。

    林琅道:“母亲抱病,南院现在全由我来安排。”

    百合到底还不敢当面反对,暗恨着答应了。

    没多久,百合将药乖乖送上,老实喂给蕙娘。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林琅杏儿时,杏儿沉下脸十分严肃,“小姐,我有些话想说。”

    林琅感应到了杏儿的郑重,点头:“你直说便是。”

    杏儿停驻一瞬,深吸了口气,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意愿才开口:“小姐,如今我们已在京城,这里和渝镇与崔府是绝然不同的。”

    “天子贵地,尊卑分明,嫡庶间有着天壤之别,这里自然也是,我知道小姐聪慧,道理也懂,但小姐良善,不忍苛责下人,可落入其他人眼里,你的善良就是软弱可欺,”关于这一点,杏儿深有体会,她自然十分庆幸自己落魄时被林家这样的善良人家收留,也因此她从前的谨慎小心都渐渐被磨没了一半,可如今境况不同,林府常姨娘只手遮天,林琅的这种善良就成了朝向自己的刀刃,否则以蕙娘这样的夫人之位,和林怀瑾的影响,怎会落魄至此,连他们来了,百合依旧懒散轻慢,只做表面功夫,这便是因为蕙娘软弱造成的最实际的例子,“小姐,对于奴仆你可以善待,但你不能软弱,主弱奴强,届时就难以回转了。”

    杏儿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点醒了林琅,她之前想到了该怎样做对自己有利,但处理宅院间与驾驭奴仆之事的确生疏,经杏儿点拨她已通晓,林琅慎重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杏儿。”

    杏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姐。”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林琅拉住杏儿手,“我知道你担心我心肠太软会和母亲一样,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坚强,在我心里,你和平叔都是我的亲人,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小姐……”杏儿哽咽一声,她的小姐总是能让她自惭形秽,对比自己,她总能够回以自己更多无法回报的付出。

    林琅眼眸清澈望着杏儿,她知道杏儿身上有很多秘密,她最初对进京的抵抗与反对,她能够识别稀有的毒草,她对高门之中的规矩与计谋深切了解,她对京中人物的详知等等。

    作为一个丫鬟,她知道的太多了。

    平叔如此迟钝的人都已隐隐察觉,自己怎会不发现,可林琅选择了沉默,只要杏儿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她有多少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连自己,不也是有着秘密的嘛,只是她的秘密,是和另一个人共享的。

    想起曾经荒唐的行为,林琅止不住的在心里哀嚎一声,直到今日想起脱那人衣服被抓个正着的时候她还会尴尬羞赧的难以自持。

    心头猛然一涩,明明告诫自己不要想起那人的。

    ***

    杏儿在一旁开口:“还有百合,小姐,我猜她多半是常姨娘派来的人。”能把夫人折腾成这样,这人绝不干净,再想想她刚才的话更加确定了。

    “而且我刚刚去找他们的时候,去了百合的房间,那才真叫我大开眼界。”一个奴婢的屋子,炭炉烧的竟然比主屋还要旺,暖的不得了,桌上摆着不少吃食零嘴,怕是那些给蕙娘的份额都让百合给私吞了。

    可就连这样她还不满足,杏儿在煎药的小厨房里发现一堆完好的药材,一定是百合煎药时故意没加,所以才累得蕙娘久病不愈,这其中也肯定少不了常姨娘的命令。

    蕙娘回到林府,常姨娘在名分上被蕙娘压着,她怎能顺心,现在林琅来了,若是蕙娘死了,照样能拿捏住林怀瑾,而夫人之位却能空出来了,心思之毒,简直令人惊心触目。

    林琅遇到怎样的绝境都可以忍耐,可如果有人伤害自己在意的人,她是绝对不会忍的!

    她倏然站起身,面目冷硬:“把平叔叫来,还有那两个小厮,如果他们是常姨娘的人就更好了,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那才叫好看。”

    杏儿问道:“小姐要做什么?”

    “常姨娘要百合给我一个下马威,那我就原原本本的还给她,这才是礼尚往来。”既然连平时的用度都会私吞,林琅不相信她没偷别的。

    杏儿明白,立刻叫了两个小厮,跟着林琅一同进了后院。

    到了百合房间,林琅命令:“进去搜。”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一动没动,平叔听闻百合苛待蕙娘就气的脸黑成锅底,冲两人骂道:“聋了吗,主子说的话没听到啊!是不是欠揍!”

    他可不在意其他,直接冲了进去,两个小厮抬眼一看林琅目光如电,浑身一抖装模装样的进去了,当然真正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只有平叔。

    百合闻声赶来,很难想象她拖着矮胖的身躯能有这样的速度,她奔到自己房前,大骂一句:“你们这些该死的做什么!竟然敢进我的屋子,弄坏了我的东西,我饶不了你们!”她假装没看到林琅,自然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林琅听的。

    “是我让他们进去的。”林琅目光冷凝,散发着沉定的气势,“我点了名册,发现屋内少了很多东西,之前院内只有你一个下人,我派人查看理所应当,若你清白自然不必担忧,可要是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能将你带到父亲面前让她处置了。”

    “我看你敢!”百合转过身来,胖脸怒气冲冲,她平日自己一个人在南院无法无天惯了,蕙娘又是个任人搓扁的泥人,她要是不趁机克扣点东西都是傻子,如今来个小丫头就想断了她的财路,简直痴心妄想,“林府当家的是常姨娘,论理也该由她决定!”

    她在心里骂着:你算什么东西,乡下来的野丫头,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可当平叔拿出她藏在墙砖里的金钗白银时,百合不可一世的跋扈态度瞬间消失,她能够这样理直气壮就是铁定认为他们找不到这些东西,她藏得那么好,怎么会被找到!

    平叔的黑脸扬起劳动人民的畅笑,和他比藏东西,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他可是在匪窝中也能保命,又藏住自家云绣书的人,小小壁砖怎么可能难得了他!

    百合“扑通”一声跪下,哭天抹泪的嚷道:“小姐饶我一次吧,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我父亲早亡,母亲重病,还有两个弟弟要养,这才鬼迷心窍蒙了心拿了这些不该碰的东西,小姐念在我一直照顾夫人的份上,您就高抬贵手,之前是我怠慢了夫人小姐,我该死!往后我一定尽心伺候,您也能得个善待下人的好名声不是,小姐您刚来京城,女子名声万分重要,如此一来不是更好,何况若是夫人醒了不见我,怕也是要问的……”她哭的稀里哗啦,嘴里的话清晰明了,不断砰砰磕头,把雪地砸出一个小坑,当真是样子可怜,若是蕙娘,怕是就要饶了她。

    可林琅不是蕙娘。

    这就是常姨娘送她的下马威,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呢,不过是说些让人心软的话,再暗自威胁。

    可她不吃这套,更不惧威胁。

    名声嘛,她本来在林家人面前要的就是一副蛮横无礼的乡下村姑模样,何况她就是做得再好,林府是常姨娘做主,谁会念她的好呢?传什么好名声更是天方夜谭。

    何况此人害得母亲如此之惨,自己怎么能饶了她。

    就和杏儿说得一样,太过软善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按照家规来说,私藏主人财物该打死的,林琅却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命那两个小厮将百合绑了,就这样一路送给常姨娘处置,她不是说林府做主的人是常姨娘嘛,就看常姨娘会不会保百合。

    至于查出来的财物,林琅直接收入库中,既然百合自己都承认是私拿了蕙娘的东西,这些自然都是属于他们南院的。

    ***

    当百合被送到北院时,常姨娘的脸阴沉的简直能滴出水来,高高的颧骨生出红色,几乎是气急了眼。

    林琅如此大张旗鼓的将人送来,常姨娘就是想徇私都不可能,只有百合以为自己没事,还笑盈盈的看着常姨娘,以为自己得救了。

    然后,常姨娘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按家法处置。”

    百合胖圆的脸彻底僵住,等到有人拉她才反应过来,她这次是真的慌了,大哭大叫,百般不愿,可最后还是被拉去打板子,命大没死,但却再也站不起来了,常姨娘叫人将百合送回她家中,至此后,林府当中,彻底没了百合这个人。

    从事发到结束不过是半天的事,如此迅速,手段之快简直令人心惊。

    林府上下所有的奴仆心底都炸开了锅,这大小姐才来了一天而已,竟然就将百合给彻底收拾了。

    百合可是常姨娘的心腹,自从去了南院得了常姨娘的欣赏,平时可没少干缺德事,又狗仗人势谁都敢踩一脚,就连常姨娘屋里的雨露都被她设计卖去了花楼,这样跋扈歹毒的人偏偏受常姨娘的依仗,林府中人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下可好,软绵可欺的南院来了个硬茬,一下子把人收拾赶走不说,借的还是常姨娘的手,自己没受半点牵连!

    这么个娇艳纤细的姑娘,脾气不好,又没啥规矩的样子,但手段是真硬,怕是常姨娘今夜要气的再剪几匹布了。

    经过林琅这么一示威,有好一段日子林府的人不敢再招惹林琅了,就连派到她院子里的四人一看百合的惨烈下场,一时也不敢站队,真的出了事,常姨娘不仅不保人,连最后给家里存的钱都留不住,何必做危险事,老老实实做事才是正道。

    这下杏儿再驱使四人时,可谓是得心应手,她在宅院中很有手段,笼络人心再轻松不过,两个小丫头心思还纯,没了百合的挑拨也不生事了,干活手脚麻利,很快打成一片。另外两个小厮被那天平叔动作奇快的手脚惊到,以为他是学了什么功夫的高人,对他简直是言听计从。

    杏儿和平叔都觉得虽说没有了曾经在崔府的自在,但在这里,倒是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毕竟不再是寄人篱下了。

    南院前所未有的保持了一段平静,蕙娘的身体也在林琅到来的喜悦下渐渐好转,等到初春来临之时,蕙娘已经能下床走动,几乎大好了。

    ***

    也在这时,很久没有动作的常姨娘出手了。

    林琅想若不是有人赶来说毛豆发疯控制不住,恐怕她都不知道常姨娘的主意打到了她的马车上。

    她急匆匆赶去马厩,平复了毛豆的暴躁后,黄管家才姗姗来迟,解释说家中要用马车,林琅带来的黑马高大,可马夫它的时候突然发了疯这才惊动了她。

    当林琅喝问为什么要动她的马车时,黄管家笑呵呵的打了个太极,说是她的东西就是家里的东西,借用一下又有何妨呢。

    可一旦被借用了,哪里能要的回来。

    林琅撂下一句毛豆曾受过惊吓,不是她和平叔谁也不能碰它,更别说让他驾车了,至于马车那是她找人借的,之后还要归还,怎么能随意动用。

    黄管家不接她的话,打着哈哈走了,可当天下午黄管家就将杏儿和平叔引走,到了晚饭时候一个陌生丫鬟来送饭,说是常姨娘派来照顾她的,一问杏儿在哪儿,林琅才知道常姨娘将两人都派往别处了,这分明是卸了她的左膀右臂,之后再有事情,身边没了助力,她如何行事!

    “她这就是要绝了我们啊!”蕙娘知道后哭丧着对林琅说,“蓁蓁你别急,等你哥哥来,再找她去要人!”

    “这事等不得,谁知道平叔和杏儿如今在哪里,若是被卖了,或者死了,只要找不到证据,我们在追悔莫及都迟了,何况常姨娘是府中主事,派遣下人是她分内职务,哥哥就是去要人,也要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