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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节

      席间人俱起了身,

    “七帅,”

    “七帅,”

    关漫首先快走几步至一位板寸花白发的老者跟前,

    先行了一个军礼,“老?长。”

    老将军一看就是草莽英雄般,豪气直爽,“咳,七帅来这么一下,我还真受之有愧,当了您几天老?长撒。”

    关漫笑,“一天在您麾下那也是您的兵,您可不能不认。”说着,比着座椅请他坐下,

    老将军也没客气。一提裤腿又坐了下来,“好,七帅讲这个旧情,我也荣幸,受着了。”

    纷纷笑。坐下了。

    关漫这才将目光看向他人,

    瞿曜直着腰,亲自介绍,“这位是蒋愿,我表哥。”介绍简洁,可只听这关系,听这姓!……谁又心里没数他是谁呢。

    “见过。”关漫,是的,面上无波,如常微笑向对方一点头。“七帅好。”蒋愿也是一颔首。有礼有稳。

    其实,

    关漫今儿愿意赏光来这个饭局,还非叫把靳子与捎上,为的,就是见他!对,真正想见的,只有他,蒋愿。

    萧雁落被褫夺少首位后,将远赴西海督军。

    表面看“督军”,西海千里之外,相当于“戍边”了,毕竟你是兵谏企图政变呀!

    叫朝野上下意外的是,

    元首这次为“废少首”选的“副手”竟然是靳子与这个老犟头!

    靳子与年逾七十了,资历自不必说,可就是个性。实在耿倔不变通,原来在朝时不晓得得罪过多少人。退休都十来年了,没想,这次竟把这老顽固请出了山……这到底是“看着”萧雁落呢,还是……咳,且看不透啊……

    这靳子与,要说他嘎犟,这朝里,却有一人,是他真正佩服没二话的。蒋仲敏。

    靳子与这样气节的人,肯定不得涉党争,但是,对真心服气的人,一定也是忠心不二。所以,靳子与此次现身京城。愿意走得近的,只有蒋家人。关漫执意把靳子与请来,因为他知道,靳子与来,蒋愿也一定会来,再加上瞿曜的姻亲关系……

    席间确实还算轻松,聊不了别的,扯扯家常还是可以的。

    而关漫,想听的,还就是家常。

    “上次听说临州气候宜人,还真是令人羡慕,瞧瞧咱们这儿严寒三九的,小姑娘都得冻成雪娃娃。”关漫微笑说,也是闲聊的口气,

    “那是。临州的小丫头多娇气,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可也有有韧性儿的,我就见过蒋司令元的闺女,那在部对。跟普通兵一样折腾,一个苦一个累都不叫。”

    蒋愿微笑,“老将军过誉了,小嫚那下部对叫什么吃苦。”

    “诶,对了,小嫚是二军医大出来的吧,现在还在做医生?”

    “嗯,一直在内蒙。”

    “有对象了么,”

    “她的事很少跟家里人说。”

    靳子与放下酒杯,轻轻摇摇头。“这是七帅也在这里,我也不避讳,元首啊,早相中你家这姑娘给这些少帅们留着的。我再说个胆大的话,那几年,不一直流传‘得仲敏得天下”的鬼话,也就那时候元首有了忌讳,怕您们这些贵主儿起了歪心思,还真当谁娶了蒋家小女就真当有……”

    “靳老,这些话就不说了。”蒋愿淡淡开口,阻住了他继续往下说,

    靳子与一晃过神,看来也晓得自己确实有些口无遮拦失分寸了,不过依旧直爽,又拿起酒杯。“咳,我就这一通到底的肠子,话多了话多了,自罚一杯。”说完,仰头饮尽。席间又松弛下来。

    还是靳子与问起。“说到小嫚,你家还有个小姑娘吧,是蒋司令元的外甥女还是?……”靳子与这说着边也捻菜吃了,看来也就是为缓解刚才的尴尬随嘴一问,

    “是外甥女,我小姑的女儿。”

    “对了,好长时间没见冬灰了,家里这样,她现在在哪儿呢,”瞿曜也问起。

    蒋愿看来确实不愿多谈,“她还好,还在读书。”似一笔带过。

    可是瞿曜似乎也是想借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驱散刚才的不自在氛围,接着问,

    “上次你在订婚礼上说你和冬灰领了证又离了怎么回事呀?当时是局面乱了没顾得细问。”

    蒋愿似乎停了下。

    后,还是轻言淡语的,

    “冬灰从小体弱,父亲其实有时候也挺信咱们当地一些习俗,说,女孩儿快成年前儿,沾沾婚喜,身子骨会强健些。于是没弄出动静,也就借借我的名儿。”

    “哦,”连靳子与都点了点头,“是的,临州朝郡通郡都有这个说法。”说着,又轻轻摇摇头,哎,这老将着实直肠子,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这小姑娘就不能再嫁人了,用这法子得了康健,是这婚事护着得来的,虽离了,福气还在,这要再结,前儿得来的福气就破了,晓得接下来身子骨会不会又垮下来……”

    关漫始终带着清淡的笑,似尊重地听着。着实,这些都跟他无关,他也插不上嘴。

    有道菜他似乎很喜欢吃,

    滑藕片,临州特产。

    ☆、4.86

    小步想了半天,拎什么去瞧七哥呢。兄弟里,关漫生活品质最高,别说什么都不缺,只说什么是他看得上的。小步后来一挑眉,算了,也不花这矫情心思了,赶紧去医院瞧瞧这位爷吧,怎么突然搞出胃出血了呢?

    诶,一去瞧。

    果然七哥连住院都是雅致享受的,

    病床对面的投影正在放前儿才在唐宁府首映的昆剧《桃花扇》,

    七哥脸色虚淡,不得劲儿躺那儿瞧着。

    小步叹口气坐下来,“七哥,你这是闹哪出儿呢,平常恁得会保养,怎么还弄出这么个凶险来。”

    关漫浅笑,“最近饭局是有点多。”

    小步十指交叉枕脑后闲适向后仰,“也是。六哥谁也不见,求神拜佛的全上咱们这儿来了。”

    好吧,

    看看如今这情势有多微妙急躁吧,

    少首位陡然空缺,人心浮动得实在厉害。

    谁是下一位少首,观望、猜测、城府、筹谋、算计……黑洞一样拉拔着好似全民狂欢,既兴奋又机关重重地往下坠……

    小步扭脸儿也看了会儿戏,笑说,“听这老曲调。就觉着河浦真是个好地方,这《桃花扇》里不说了么,金河未消亡,闻得六朝香。”

    “是个好地方。”关漫浅浅弯唇,稍动了动,换了个更舒适的靠法儿,睨着荧屏,显出无限的艳懒,“六百年前他们的生活方式多好,闲散,悠适,逍遥,连调情都曲曲婉转里带点小暴露,极富情感滋味。‘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了。’对情人要叫姐姐,要说咱,不能直接说爱煞你,要先说一片闲情……河浦旧都秦淮河,这就是它的魅力……”

    小步本还闲散笑着,忽然一顿,

    “冬灰是河浦人呢。”

    是呀,孟冬灰可真真正正出身河浦四百年世家孟庄氏,规规矩矩正宗河浦人。

    这,关漫没有接话,小步如今越发啥都能想到她身上,

    看看,再瞧这戏,神色都变了,认真起来。手放了下来,扭头看不移眼,念叨,“冬灰肯定喜欢看昆曲……”

    这下,真正安心看戏了。关漫要水喝。他也不搭把手了,愣像要记住戏里每个细节……

    偏偏,这时候有人要来打搅他的兴致,

    萧雁落,萧霜晨来看关漫了。

    屏幕上的戏停了,

    关漫也坐起了身,小步站了起来,

    “三哥,四哥。”

    对雁落,他们恭敬不改。

    他虽从少首位上退了下来,还是他们的兄长。

    雁落抬起右手稍压了压,“躺好,别动了患处。”

    关漫慢慢靠回去,微笑着,“好多了。”

    霜晨走过来看了看吊瓶上的药水,轻说,“上次大哥住院,说是白芨粉、紫珠草止血更温和,用了么。”

    “用了,前儿六嫂来还亲自调理了下这药水。”

    “那就好那就好。”

    都坐了下来。

    “三哥,你这一去可要保重,我那天也见过靳老,其实就是想拜托他……”

    “我知道。”雁落轻轻拍了拍他手边儿。

    霜晨还是明白些,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就算平常再不对盘,这种分离的时刻,该有些情绪表达吧……这一想,也想起自己跟小步、残阳,也应该是更血浓于水,他更年长,小步残阳还最年幼……“小步,我们去医生那儿看看吧。”也是想给雁落和关漫留点说体己话的空间。

    小步也懂,跟着霜晨出去了。

    一时,反倒房间里静寂了下来。

    “关漫。对不起,三哥上次失控了。”

    许久,雁落轻轻开口,

    关漫只是弯弯唇。这话,不好接。

    雁落扭头看着屏幕上那戏影,似乎又不是看着上面,眼神更幽邃,

    “关漫,要说,你才是我最亲的弟弟,我更该什么事都不瞒你,以前种种,到如今,也算告一段落了。我就想着,接下来有一桩,不瞒你,拜托你,……照顾好冬灰。她是个贪玩的孩子,让她玩好。”

    关漫这才看向他三哥,眼神很沉。“这你放心。就像我那天说的,冬灰谁也不属于,她是个能做得了自己主的人。”

    雁落也扭过头来看向他,神情肃整许多,“是的,我承认,这点上你比我看得通透。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我都知道,接下来,这世道平静不了了,别把冬灰扯进来,你要真想由着她做主,就心口合一护她到底,别把她扯进来,她还是个孩子。”

    关漫目光移向屏幕。一时,情态默得好像只剩下决心,

    渐渐,

    什么又没有了,

    关漫恢复淡漠。

    “三哥,她那天说了不想再见你,希望你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