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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他一回头,宝儿这才注意到,假山的阴影当中,就在水池的边上,有一个木制的轮椅。顾莲池背脊挺直,坐在上面像一个石像一样,他一身素白,浑身上下只腰带上镶金带着金线。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样的俊脸,那才刚成型的丹凤眼,只冷漠看着池中的青莲。

    他动也不动,像个融入山石当中的石头精,

    宝儿见过他两次了,自动将他划入了认识的人当中,当即对他笑了:“你也在啊!”

    可惜顾莲池仿若未闻,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他两膊交叉在胸前,宝儿定睛一看,发现他怀里抱着个小小的人偶。

    是个青布小姑娘,这人偶上面穿着粉嫩的开衫,下面是和里面同色的青布裙子,裙摆上还有一圈蹩脚的绣花。小小的人儿还用布条做了两条辫子,白布做的脸上缝着弯弯的眼睛和弯弯的唇,一副笑面模样。

    顾莲池是一身的白,这人偶在他怀里十分扎眼。

    这种东西,对她的吸引力是非常大的,宝儿下意识就上前了两步,李凤栖到底是追了过来,急忙叫住了她:“宝儿!”

    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一起出现在这院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沈曼的院落!

    他到底是顾忌了些,待宝儿回头,赶紧招手:“我们走。”

    沈江沅已然推了顾莲池过来:“好了好了,哥哥知道嬷嬷病逝了你心里难过,但是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愿意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对不对?你看看这小姑娘和你的宝贝人偶像不像?这俩辫子一模一样呢!”

    这么一说,顾莲池果然抬眸。

    宝儿眸色漆黑,纯净得似有一汪清泉。

    他好像才想起她一样,冷冷地看着她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她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李凤栖忙扯了宝儿的胳膊,给人拽了过去:“对不住,我们不小心走错了路,才进的这院子,这就走。”

    说着还扯了扯她的辫子,直推她。

    沈江沅看着直皱眉:“轻着点啊!”

    宝儿吃痛,也是抢回了自己的辫子,正是怒目,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竟然像是她娘的。

    她连忙回头,扒着山石探出头去。

    隔断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肩头还扛着个女人,看那装束不是别人,她娘李朝宁不知踢打了他哪里,才过隔断,被人放了下来。是之前声称是她爹的那个人,宝儿身子一动,当即要上前去,可沈江沅却是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动,看看怎么回事?”

    李凤栖也旁探出一点来:“嗯,宝儿先别去。”

    他可不想在这院子里闹出太大动静来,沈家人和信陵君都在的话,怕是要吃亏的。

    宝儿哪里能瞧着自己娘亲吃亏,可她刚要上前,却见明明更加娇小的母亲,挥手打了常远山!

    小姑娘顿时定住了一般。

    李朝宁气得挥手抽了常远山,也是怒极。

    眼看着她转身又要离去,男人急的来拦她:“朝宁,你怕的是什么?”

    女人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我不害怕,但是我不想这样跟你去见她,才从鬼门关捡回来的母子两条性命,你当珍惜,这个恶人我不做,我要回去了。”

    常远山拉住她的手腕,自然也恼:“这算什么恶人,我娘不是也说了,只要沈曼答应,可应你进门。我带你去问问她,这就给你个交待!”

    李朝宁挣脱不开,只对着他轻轻地笑:“如果这就是你给我的交待,还是算了吧。老夫人的话我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我呢,出来之前也谢谢她了。但虽然我是小门户家的,也知道贵妻贱妾,跟你成亲的那时候还乱,但你常生也是下了婚书了的,我堂堂正正嫁给你,不是为了想进常家大门来做妾的。今天跟你来,也无非就想让你看清你自己,无非想弄明白,当年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快你就忘了我李朝宁娶妻上门。”

    男人脸色顿变,似恼似怒,可到底是抿了唇没有开口。

    女人撩起脸边的碎发,掖在了耳后:“今日我和你家老夫人说起当年,她脸色极其不自然,你倒是恼怒了,还打翻了茶碗。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从前就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说我死了,你怕是信了人家的话了。当然了,可能女人对于你来说也就如同常服那般随便,不然怎么娇妻美妾,过得这么自得?就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的亲爹亲娘,所以你才不说原由了,我说的对吗?”

    常远山顿现愧疚之色:“怪我,是我错,都是我错。”

    朝宁笑,一脸柔色:“其实我昨天打听了下,将军府的大将军常远山从前也算寒门,都说是和沈家攀了亲短短几年才扶摇直上,常生,你如今双亲在堂,娇妻美妾,还有一双儿女哦不,现在有两个儿子了,这样的你,能给我什么交待?嗯?让同生共死的发妻带着孩子进门给你做妾?”

    男人不肯放手,闻言更是咬牙:“说到底还是在意名分,是吗?”

    女人摇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眸光闪出光亮的清泪来,反手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我要我的常生,可你再不是了。”

    在她的面前,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无措的常生,可他当然做不回常生了,无须置疑。

    她从来都是这样聪慧,他目光灼灼,心如绞痛,可偏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朝宁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来,是他在路上放回她手里的青龙古玉,她抓过他的手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上:“其实你还活着,我很高兴。还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什么吗?成亲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一生一世只有我。我以前带着你逃难,你伤腿不能走的时候,我背着你走过三十几里,那时候你烧的稀里糊涂拽着我又怎么说的了,你说别不要你,我救你性命,护你一时,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以后你一辈子……”

    她这个样子,只叫他心慌,从前她背着他逃难的模样怎能忘记。

    未等她把话说完,男人已然红了眼睛:“一辈子护着你。”

    他还记得,真是难得。

    女人背对着假山,背影寥寥:“嗯,谢谢你还记得,可我现在不是需要你护着我,纵然你现在锦衣华服家财万贯,纵然你现在权势傍身如日中天,你也不是我想要的常生了。现在郑重告诉你,我不要你了,放过你了,咱们就此别过,愿君好,你保重。”

    说着狠命挣开他的钳制,与他错身。

    惊得堂堂七尺男儿无力抓住,竟然一撩袍角跪了下来:“朝宁!”

    眼看着女人要走,宝儿也再藏不住,一下跳了出来:“娘!”

    李凤栖连忙去追:“宝儿!娘!”

    沈江沅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幕,站直了身体又来推顾莲池回去:“诶呀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一转身,却是吓了一跳。

    顾修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身后,此时正看着跑过去的宝儿,目光复杂。